金玉瞳

第二個收藏故事

第二個收藏故事

常熟民間收藏歷史悠久,素有“東南收藏半壁江山”之譽,因此,收藏文化也是常熟國家歷史文化名城深厚底蘊的重要組成部分。一般的收藏文章都以說教為主,有些甚至枯燥空洞、故弄玄虛。以下三篇收藏故事,都是我在今年的所見所聞,隨手寫來倒也有趣。從中也能看出收藏者的心情,收藏圈的復雜,收藏知識的奧妙。

踩地皮踩進文物商店

“到城里踩地皮”,這句話是剛才在文物商店聽幾個趙市人(注)說的,他們的職業就是踩地皮。

傳統的古玩交易鏈是:人家(絕大多數在農村)——踩地皮人——開古玩店的(或擺地攤的)——收藏愛好者。踩地皮人是古玩的最早發掘者,他們在農村走家串戶,尋覓那些被灰塵與油膩掩蓋著的古老物品。做這一行很辛苦,吃閉門羹和被狗攆是家常便飯,但也充滿了誘惑,覓寶與暴利的誘惑。踩地皮人收到貨色以后,再加價賣給開古玩店的,幾經轉手,最后才能流進收藏者的家里。也許經過這一個過程,最終的成交價會超出最初的收購價幾倍、幾十倍、甚至幾百倍,但收藏愛好者和踩地皮人都會從中得到滿足和喜悅。

但是,古玩資源是不可再生的,只會日漸枯竭。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家中僅存的古玩也不會輕易就賣掉了。俗話說“盛世收藏”,隨著收藏愛好者隊伍不斷壯大,對古玩的需求量也成倍增加。雙向的作用力,造成了古玩市場上能見到的真品、美品越來越少,即使是價格一路上揚,也止不住這種趨勢。因此為了生計,踩地皮人的視線也發生了轉移,開始從地攤、古玩店、甚至文物商店中進貨。而在以前國營文物商店的客戶是收藏家、老板和老外,本地人是很少光顧的。

昨天中午在翁館里碰到他們從店里出來,其中有人手里拎著馬甲袋,從報紙包的形狀看,應該是只大花瓶或兩只疊放的粥罐。然后,他們又轉到了場地上,還時不時地蹲下來翻看河南人的玉器和瓷器。我對張老板說:“世道變了,踩地皮朋友踩到地攤上去了!”

今天中午在文物商店,我一進門就看見他們也在里面仔細研究,從邊上的展示櫥到柜臺內、從瓷器看到玉器。文物商店改制后辦過幾次展銷,庫存已經賣得差不多了,再加基本上是只出不進,因此陳列的賣品大多是稍微有點毛病的撿剩貨,難得有幾件完整的,但標簽上的價格早就開上了天。

站在邊上看其中的一位挑選茶壺,能上眼的他都要搬出來查看一番,聽著他的逐一點評,我竟然學到了兩點鑒別民國彩瓷的竅門。實在是無奈,雖然標簽上的售價不高,真要的話還能夠再打個折扣,但是,所有的壺多多少少都有點毛病或缺陷。看他搖頭嘆息,我在邊上插嘴說:“漂亮完整的東西輪不到你們了,價錢高點也有人硬啃。”我就是其中之一,沒辦法,現在想得到滿意的藏品就只能買貴,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價格的上升,錢是不會輸的,自己喜歡的東西,在手里多焐幾年也沒關系。

看完瓷器,他們又趴在柜臺上研究起了玉器和翡翠,同時還拿出今天進城踩地皮的收獲相互交流。有一個在地攤上花幾十塊錢買了塊玉,說回去開價兩百,哪怕被還掉一點,盤纏和飯錢定心可以賺出來。另一個買了只普通的象牙名字章,價錢不貴、年紀不老,他說回去把字磨掉,賣給老板重新刻章。末了,有人看中了一塊銀元大小的頂胸,標價五百六,打七折后算了四百塊。銀貨兩訖后,他連忙剝掉頂胸背面的火漆印,除了兩個穿線的孔,沒有其他毛病。接著,他就在同伴中說開了:“這塊玉質真好!”那個頂胸擺在柜臺里好幾年了,玉質不是太白凈,再加上頂胸不便配戴,因此一直沒賣掉。

這幫人都是踩地皮的,他們買東西的目的就是為了賣東西,因此他們不必象收藏者一樣考慮自己的喜好。哪怕遇到的是新貨、假貨、破貨,只要判斷出能有下家、有利可圖,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吃進。他們憑的就是眼力,對每一件東西,都能準確地估量出扒皮剝分的裕度。我一直這么認為,能讓錢生錢的都是精明之人,他們這幫人就是。

注:雖然常熟有很多踩地皮人,但是因為趙市人入此行的最多、眼力最好、門檻最精,所以趙市人往往就成了常熟鄉鎮踩地皮人的代名詞。

一大一小一對碗

午飯暫時不想吃,先去翁館轉一圈。難得狀元坊前很空,就把車停下,從南角門進到古玩市場。在場地上轉了圈,雖然不是周末,但還是擺滿了地攤,連東墻下的花壇邊也有好幾個。看了下,沒有一個本地人或蘇州無錫人;聽了下,都是河南口音。就徑直走向西北角的過道,藝文軒的卷簾門緊閉著,這兩天老板家里有事。

路過卜阿姨的玉器店,她連連向我招手叫我過去,踏上石階,她指著隔壁說“小四剛才收到好東西了”。轉過一個門臉,看見小四正在用報紙包著什么,老謝夫人也在邊上。看小四喜形于色的樣子,就知道他今天喝到蜜糖了,叫他打開報紙包給我觀賞觀賞,原來是一對唐億生的小碗。拿到手上仔細一看,這碗的尺寸比一般飯碗要小一號,但畫功精美、瓷質雪白、全品相,跟我的那只粉盒一樣,都是細路子瓷器。

我雖然從來不收藏碗,但看見這對小東西,還是有點愛不釋手的感覺。催問小四什么價錢肯讓,他靦腆地回答說“一千五”,我一吐舌頭——辣手!這時,老謝夫人又進來了(我看碗時,她已經回店去了一次),對小四說“讓我們老謝看看”,小四就把碗包起來遞給了她,然后他們倆就一起走進了旁邊老謝的古玩店,我也跟在后面看熱鬧。

老謝拿起小碗連聲贊嘆,同時雙手不停地在碗面上摸索,還舉起來對光照看有無暗線。基本檢驗完畢,老謝對夫人示意“給他”,謝夫人就一張張地數出一千大元擺在柜臺玻璃上。老謝叫站在一旁的梅老大幫忙再檢查下有沒有毛病,一邊和小四開玩笑說:“趕緊收好啊,十個老老頭啊!”

梅老大說:“東西是好,但一千塊拿進來,想扒點皮也難了。”老謝說:“現在這樣成對的好東西不多了,先拿到手再說。”我說:“我倒無所謂一對不一對,只要東西精致,單只的也好玩。”老謝說:“這種小碗是從前有錢人家吃蓮信棗子用的,都是成雙成對的,能保存得這么完整不容易。”原來如此,又長了點見識。看他們早已經談成了交易,我也別插一杠了,退出來回到卜阿姨店里,問:“小四是多少錢收進的”,答:“200,一個老頭撞進來就拿出這兩只碗。”古玩生意真是好做,別看常常一天到晚捧著茶壺空溜噠,但運氣來了推也推不掉。

正在這時,看見小四又拿著剛才那個報紙包,一步一顛地回來了,連忙走過去問怎么回事,說“兩只碗大小有點不對”。我打開紙包,左右手各拿一只小碗,把碗口對向一扣,果然有大小。一比對還發現,兩只碗的瓷色也有點差異,瓷胎厚薄也稍有不同。其實這樣的情況很正常,以前都是手工作業,因為批量生產,難免會在同一種器物中出現微小的差異,但對于挑剔的收藏者來說,追求完美必須是天衣無縫的。轉手即得的利潤沒了,但也不是一定沒了,而且有可能馬上就會有買家,畢竟現在的好東西實在是難得看見了,而收藏的隊伍又在不斷壯大。只要東西對路,肯出高錢的大有人在。

店外有個老頭走過,小四連忙叫住、對他說“回去再找找”,老頭回道:“除了這兩只碗,還有幾把茶壺碎得少厲害點。”原來老頭在家里發現只甕,打開來一看里面都是碎瓷器,這些東西是什么時候封存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估計他祖上也是好人家,儲存起一批瓷器準備以后用的,可能后來兵荒馬亂,就忘記了那甕里的東西,老人一死后輩就更不知道了,搬來動去結果就都弄碎了。如果這甕瓷器保存完好,從那兩只小碗上,應該可以想象出它的全部價值。也許用不了幾天,古玩市場上就會流傳出一個故事,某某某撿到了一個大元寶、收到了一批好瓷器,究竟有多少件東西,誰也不清楚。

這就是古玩的魅力,除了欣賞,還能令人心跳加速。

小拍初試樂淘淘

九月初接到協會通知,說要舉辦交流會,讓會員踴躍參與,我算來算去自己沒什么可賣的。我能拿得出手的都是瓷器,便宜的上不了臺盤,貴的又舍不得,于是決定只參與買、不賣。拍賣前預展兩天,周五中午我就迫不及待地到博物館去看,先逛了一圈,發現在162件拍品中,自己中意的只有兩只粉彩筆洗,90號清光緒粉彩花鳥紋筆洗起拍價4000元,154號清同治粉彩花蝶紋筆洗起拍價3000元,90號筆洗的口徑是19厘米,比154號的12厘米大很多,外觀上也比154號漂亮,因此我感覺90號的成交價要超過5000元,而154號的價格已經基本開到位了。唯一讓我有點猶豫不決的是,非全品不要是我的收藏原則,但90號稍微有點毛口。

有人指點我說玉器中67號那只小蟹不錯,功好、到代,于是叫小張開柜子上手看了看。蟹肚上從螯開始向下有條隔,被編號紙遮住了看不清有多長。但這只白玉小蟹的雕工確實漂亮,特別是蟹背上的凹凸不平很是逼真。底價800元,不太貴,我有意向的東西又增加了一件。

一口氣拍了兩百來張照片,數碼相機的電池都發熱了。下班后回家忙活了四個半小時,裁剪上傳發貼子,總算把所有的預展品都搬到了沙家浜和雅昌論壇。這是一次常熟的文化盛事,幫助宣傳一下也是應該的。

周六上午從翁館出來,又去預展廳仔細研究了一番。這天參觀的人也多了,內行外行濟濟一堂評頭品足指點江山,更有甚者,忘記了邊上有拍品的主人在,于是人聲鼎沸一陣響堂,真是有辱斯文。收藏本是高雅之事,但一行也有一行的規矩,即使現在市面上假貨泛濫,但也只能在自己的好友中小聲交流意見,因為也有可能是你眼力不夠誤判了新舊,聲音大了就容易與人家產生當面沖突,不管是斷了誰的財路都不舒服。

24號是星期天,我草草吃完午飯就出門了,先順路跑了趟銀行,去拍賣肯定要備足子彈。其實也并不多,兩只筆洗我估計最多只能拿到一件,那只玉蟹我的心理價位是一千五封頂。博物館后院已經有很多人在等待了,不一會兒,報告廳里就幾乎座無虛席了,約有兩三百人,聽說連周邊市縣都來了不少買主,看來今天的競爭一定很激烈。一點鐘整,收藏協會名譽會長徐錦范先生作簡潔而又熱情開場致辭,秘書長周公太宣布交流會規則。一點一刻,副秘書長張滿弓登臺,交流拍賣會正式開始。

我的目標在后半段,暫時先看一會兒熱鬧。第10號拍品清光緒開光人物海碗把拍賣會推向了第一次高潮,底價3500元,每次應拍加價50元,在競價超過4000元時,會場上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拍賣會上的氣氛往往會使人熱血沸騰情緒亢奮,在觀眾的掌聲中,應拍者的舉牌此起彼伏,最后,這只直徑二十厘米的青花薄胎碗以5000元成交。

因為不是每件拍品都有人應價,所以拍賣的速度還算比較快,我估計了一下,四點鐘前能結束。

兩點多輪到那只小玉蟹,等滿弓介紹完拍品,我就舉起了號牌,應價800元。預料之中,看中這只玉蟹的人很多,大家你追我趕應價一路爭到了1600,我一咬牙又舉了下牌,1650,這已經超過我的心理價位了。人爭一口氣,佛為一柱香,到這種場合、這種氣氛中就只能多出點。別人好象都憂郁了,在滿弓第二次報價1650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在我后排響起鸚歌燕啼般的一聲,2000!大家都轉過頭去向這位應拍者行注目禮,會場上又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不知是欣喜還是驕傲,我聽見她又輕聲嘀咕了一句:“50塊一次,煩也煩煞忒哉”。遇到大款了,我只能放棄,畢竟那只蟹有點小傷根本值不到兩千。如果和她繼續扛下去,她有可能會誓在必得,也可能會撤招收牌,如果我以兩千幾百元的價格拿下了那只蟹,接下來在古玩市場里我就會戴上沖頭的“美名”。

90號拍品清光緒粉彩花鳥紋筆洗登場,我第二次應價4200,舉牌的手還沒有放下,在我左后方就響起了一句干脆利落字正腔圓的常熟話,5000!又遇到誓在必得的主了,放棄。

坐在那看人家興高采烈,自己卻毫無所獲,越想越有點不服氣。鉚著勁等到第154號拍品清同治粉彩花蝶紋筆洗登場,我第一個應價3000元,而且舉牌的手就不放下來了,大不了扛到四千塊,也要給自己爭點面子。沒想到,除了我,無人應價。會后有幾個人對我說,他們也看中那只筆洗,而且心理價位看到三千五,但看我堅決地在舉著牌,就不來和我爭了。我說就是啊,跟我爭,即使爭到了,但價錢一定會扛得很高,那不是在和鈔票過不去嗎,到時候心疼肉痛還帶后悔。

四點鐘,交流會順利閉幕,我也總算不虛此行略有收獲。從成交情況和現場氣氛來看,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民間收藏交流活動,難怪周公太有點喜出望外,宣布說準備在春節前再舉辦一次。呵呵,到時候我也拿點小東西出來湊熱鬧,因為據我觀察下來,近代的、漂亮的、完整的、開門的、五千元以下的瓷器最受歡迎,而我的收藏品都是屬于這一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