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煙拿出手帕擦了擦脖子上的傷口,跪在蕭璀面前,挺直了上半身,羅裙在她身邊整齊地鋪開,保持著體面的姿態。
蕭璀本想讓月冷河先去看看月九幽的傷,但她執意不肯,在還沒有弄清楚半煙的身份前,她是不會離開的。在她看來,傷什么的已經不重要的,既然剛才說是救她而非毒害,那也就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要揭開她的身份,和她為什么認出了蕭璀,這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他身份暴露的時機還未到。
蕭璀只盯著她看,不說話。蕭玴也盯著她看,不說話。越看,兩人越覺得眼前這個女子十分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還是月九幽看他二人眼神奇怪又不開口,就替他們問道:“你怎么知道主上的身份?”
半煙溫和地笑笑,只吐出了兩個字:“麟安。”
這下,輪到月九幽愣了,在她眼中,這‘麟安’只不過是一味主上特別中意的熏香而已。聽宇凰說,主上從幾歲起至現今,就一定是用了‘麟安’晚上才能睡得安穩。這香雖然頂極,但是應該不只蕭璀一人在用吧,為何她會通過這味香而知道他的身份。
半煙看大家都不解,接著說道:“現在這個世界上,應該只有殿下一人在用‘麟安’了。”
“你是……”蕭璀似乎明白了什么,說道:“你姓莫?”
半煙點頭稱是:“多謝殿下還記掛著這么個‘莫’家。”
“剛才一直覺著眼熟,原來是莫神醫的后人。你可是他的女兒?以你的年紀……是大女兒莫玉雙?”蕭璀有點驚喜。
“正是,奴俾正是莫歲止的大女兒莫玉雙。”提到父親,半煙紅了眼眶。
莫玉雙與蕭璀相識是在蕭越奪位戰發生的前一年。因失去母親的蕭璀還是個孩童,他白日進食很少,夜里則不能入眠,幾乎活不下來,王宮里所有的醫士都來看過而毫無辦法。當時的他的父王蕭遠曾在戰場上識得莫歲止,于是就請了莫歲止來給兒子看病。莫歲止帶著女兒莫玉雙一同進了宮。莫歲止本是軍中醫士,一生都在潛心研究各種戰場治傷的藥與方法,而她的女兒莫玉雙則由于從小與草藥相熟,再加上非常喜歡研究各種植物,小小年紀就是個用香、制香的高手了。他們來之前已經知道了蕭璀的大概病情,也想出了一個救治的方法。莫玉雙在蕭璀的母親麟妃的房間待了二天二夜,接著又用三天三夜練制出一種香,這種香點燃后飄出一種特別的香味,蕭璀從中聞到了他母親的味道。所以才用了一次,他就沉沉睡去,第二天也愿意用飯了,病很快就好了起來。蕭遠給這香起了名字叫“麟安”。
那一年,他六歲,莫玉雙也不過十六歲。據說,這香最奇特的地方就是每個人聞說出來的是不同的味道,但是無疑非常有助于安神之用,但是制這香材料極難獲得,所以莫家人當時制得也并不多,在燁都風靡一陣后就再無人問津,而知道這香配方的只有三人,莫家父女還有當時的祤王殿下蕭璀。
半煙的淚水滑落臉頰:“十年前,我父親因為治不了那蕭越一位妃子的臉傷,一怒之下殺了我莫家所有男丁,又把莫家所有女子都賣到燁都的青樓。至此,再也無人制、無人用‘麟安’。所以當我在貪狼寨中偶然在殿下身上聞到了‘麟安’的味道時,便馬上認出了殿下。”
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把“麟安”的配方一一道出。
“原來是這樣。起來說話,”蕭璀許她站了起來,“莫家的事我是事隔一年才聽說,都怪我那時還小,沒有能力救你們。莫神醫救了那么多將士的命,實在可惜。”
半煙搖搖頭:“我的仇和殿下的仇比,又算得了什么。現在知道殿下還活著,就只盼殿下成功的那一天,能讓我看著蕭越的人頭掛在燁都城樓之上。”果然這半煙是個活得玲瓏剔透的人,畢竟在青樓待了十年。當她知道蕭璀的身份,又見到上山的陣式,心中已然知道幾分。
原來真是官家小姐啊,所以這樣的一位女子,是肯定不可能臣服于一個山寨寨主的,也只有士家公子才能配得上。也是這樣的一位女子,在青樓待了十年該是吃了多少苦。
蕭玴這才說話:“原來是這樣,半煙姑娘一直隨父在軍中治傷,所以對劍傷、刀傷很是熟悉,所以從血跡和氣味上就能分辨出九幽的傷有問題,也知道如何應對。”
因為莫玉雙的大哥在戰事中去世,而莫歲止未能救得回,所以自從她大哥死后,她的父親就開始潛心研究刀劍傷的治療,成績卓然,救回了不少將士的性命。半煙從出生就隨著父親長在軍營里,也一路跟著看跟著學,直到莫家出事,受了牽連,還未嫁人就進了青樓,再無重見天日之期。
“莫神醫的大名,我也有所耳聞,義父那里的‘牡丹骨’正是莫神醫相贈。”月冷河也開了口。
“所以,確定是故人?”月九幽詢問各人。
所有人都眼神肯定。
“主上,以防萬一,‘麟安’以后不能用了。”月九幽又對蕭璀說,她關注的點永遠與他們不同。
蕭璀明白她的意思,輕輕地、溫柔地說:“好。”他脫下外袍罩在她身上,看著還在流血的肩膀,就心疼到不行。他就算不同意,想來她也會直接把他所有的“麟安”都給他扔到湖里去。他得試著服軟,不和她對著干,也希望她不事事和他對著干。
“你如今與我們相認,我自是不會不管你。你想去哪里或者做什么,只管跟雋王講,他都會幫你。”蕭璀說。
半煙滿眼驚喜:“原來這位是雋王殿下,初見殿下才是個四、五歲的小王子,如今已長成這般大的少年了。”
“兩位的身份,切記保守好,否則我定會割了你的舌頭,把你切成八塊。”月九幽冷聲教訓道,她可不會管什么故人不故人,只要誰敢動蕭璀,她誰可都可殺。
半煙答:“此事重大,我必以性命守護秘密。”
“你最好說到做到,無論你在哪里,月家人會緊盯著你。”月九幽又說。
半煙點頭稱是,又對蕭璀說:“殿下,我眼下不需要什么,等我想好了,再與雋王殿下求。如果您以后戰場上需要我,我也定當全力以赴,我雖比不得父親的技藝高超,但總比一般醫士要強些的。”
“你有此心,我就先謝過了,定是會需要你的。”蕭璀很是感動。
“另外,我還有一件禮物要贈與殿下。”半煙又說。
“何物?”
“我這有一方子,可保月姑娘受傷的皮膚恢復如初。當初為了這傷后疤痕,我們全家遭難,此后十年我都一直在研究,已得成效。”半煙笑著望向月九幽。這在青樓混跡了十年的女子,只一眼就看出了月九幽絕對不個普通的女士衛。這蕭璀眼里有這位女士衛,所以她沒有將這個方子獻給月九幽,而是說獻給蕭璀,這便讓蕭璀欠了她一個大人情了,以后須得他來還才行。
她也確實有這樣一個方子,而且已經在青樓里的藝妓們身上試用過了。許多藝妓們遭到老鴇、客人的毆打,傷后留下難看的疤痕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可是留了痕跡又會被客人嫌棄,苦不堪言。大家在試用了她的藥的,都恢復了如常的皮膚。
“我不需要。”月九幽還是那樣冷冷的態度。
“需要。”蕭璀用雙手捉住月九幽的手,像怕她會再去掐那半煙的脖子一樣,然后問半煙:“舊傷的疤痕可醫嗎?”
半煙笑笑:“可以,只是多需些時日罷了。”
月九幽想抽出手,蕭璀就是不松手,她又不敢太使力,只能任他捉著,他滿意地點頭沖半煙說:“她養傷這些時日,你配出藥來給她用,需要什么找月冷河和雋王。”
“是,殿下。”半煙答。
“她現在身上這傷往后如何治?”蕭璀又想起月九幽肩頭的傷,再問。
“再用幾副藥排清膿血,應該就會合骨生肌了。”半煙又答。
“那就再吃幾副。”蕭璀盯著月九幽,似在告訴她,不能把藥倒了。
蕭璀揮揮讓大家離開,就是沒有松開月九幽,等大家都走了,才將她抱在膝上坐下。
蕭璀眼圈都紅了,甚至難過。
“是我的錯,不讓冷河給你看傷,害得你傷更重了。”
“主上沒有錯。”
“錯就是錯了,錯了就得認。”
“主上說錯就是錯。”
“你是一定要這么和我說話嗎?氣還沒有消呢?要不然許你打我,打到你消氣為止。”
“不敢打,也不敢有氣。”
“不敢?我看就你敢給我臉色看,我一說話就懟我。”
“不敢。”
“可能好好吃藥,讓半煙看傷?”
“不能。”
“哦,那是我又得以身份壓你,讓你聽話。你說我要是沒這身份,誰管制得了你?”
“不敢。”
“聽話,命令。”
“是。”
怎么就是想和你談談情,親親我我一下,怎么就是每次都是以下命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