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魎谷里已開始飄起初雪。
這里冬季與凌霜山截然不同。凌霜山落雪時,樹都落了葉,草也都黃了,而這魍魎谷依舊山青樹綠,雪也沒有下得多大,連地上都積不住。這點小雪,竟然讓生在雪域的蕭璀和月九幽有些想家。
冥藥從商風鎮回來,見到了看家的宇凰和小汜,完成了蕭璀交代的事情。無論兩人怎么問,他都沒有說出二人的下落。聽他說,那宇凰和小汜一會要殺他砍他,一會又抱著他的腿懇求,那小汜更是把眼淚鼻涕抹了他一身,兩人只差滿地打滾撒潑了,嚇得他落荒而逃。
第二天他正想出去采買東西,這兩位又出現在客棧門口,樣子平靜了許多,看起來像是想通了,也知道如果跟來主人會把他們砍成八塊。所以他們帶了可能有兩馬車的東西,非要讓冥藥帶回谷里,又把他再一次嚇得落荒而逃,換了家客棧。
第三天,這兩位又出現在他住的客棧前,二人道歉說昨天也心急了帶了太多東西,今天兩人只整理些細軟,都是兩位主子常用開的,只有一個包袱。又給他金子,還幫忙采辦了不好采辦的東西,最后裝在一匹馬上才讓他出了鎮子。
每每說到這個事情,冥藥都一副驚魂未定的感覺,可把這兩位受傷的人笑得傷口都要裂開了。
“看來你沒有找錯人,是這兩位沒錯了。”月九幽笑道,這冥藥繪聲繪色的描述,那情景如同在眼前,可不正是只有這兩位才能做出來的事。不過帶點東西也好,蕭璀終于不用穿冥藥那套褲子短半截的衣服了,月九幽也不用穿袖子短半截的樓棲雀的衣服了。
當他們換上自己的衣服打扮一新時,真的是驚呆了樓棲雀和冥藥。怕是只有在夢中才能見到這樣一對璧人。月九幽換回淺紫的羅裙,梳了流云髻,美艷不可方物;蕭璀換回常穿的墨色常服,也束起了發戴上金色發冠,身體也能站得筆直了,那王者氣息從頭到腳溢出來。
樓棲雀看著月九幽的裝扮差點沒有流出口水來:“原來谷外的人是這樣穿的啊!太好看了。”
“雀兒喜歡,等下回出谷來找我們,我給你各種顏色都做一身。”月九幽笑著對她說。
樓棲雀忙點頭應:“我一定要出谷去看看,有那么多好吃的,還有這么漂亮的衣服!”
冥藥見樓棲雀終于想出谷了,也很欣慰。他本不必在谷里住半年出外游歷半年,只需缺藥時回來就好了,但是他看到樓棲雀孤身一人在這深谷里與毒相伴,著實不忍心,就時常回來陪伴她。如果能出谷去,做個普通的女子,成親嫁人也是好的。
過去才半月有余,兩人其實就已行動自如了。月九幽已經在冥藥的指導下,恢復了練功。蕭璀也想練,但是月九幽絕不同意,一定是要他養足一月了才敢讓他動真氣。聽冥藥講,為了清理骨渣,他的五臟六腑基本都動過了,雖現在看起來行動自如,但她仍害怕,是絕不敢讓他動的。如果是只有她傷了而蕭璀未傷,她恐怕早就催蕭璀出谷了,但這次不同,她一點都不急,她需要確認他沒有絲毫的問題了,才敢出谷。
什么,都沒有他的命重要。
入夜,樓棲雀已經睡著在外屋的火塘邊。這些天,都仍是月九幽和蕭璀住在里屋,冥藥則住在自己的小屋里,那里面有太多藥,樓棲雀不喜歡那個味道。
“主上,要休息嗎?”月九幽問蕭璀。
蕭璀用力拔弄了下火塘里的火,搖搖頭道:“想出去走走。”說著站起身,樓棲雀聽到了他的話,交待道:“那早點回來。”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月九幽將蕭璀的厚披風給他披好,又自己也披好一件。蕭璀朝身后伸出手,月九幽就將手伸了過去,兩人手握著手在小雪里散步。
“幽兒,我們可是在這魍魎谷里耽擱得太久了?”蕭璀輕聲問。
“什么都沒有您的身體重要,若沒有全好,我是不會放您出谷的。”月九幽知道他想說什么,他心中放著那么多事沒有做,在這里確實太長時間了。
“不知道風家的事,冷淵完成得怎么樣?”蕭璀果然是在想這些事。
“您就放心吧!他一定辦得妥妥地。這點小事還用不著您親自去的。”月九幽這樣說可不是寬他的心,是因為知道月冷淵的能力。
“我覺得那批人是曜國的人。”蕭璀一直在回憶當天的事。那些人開始沒有下死的,而是要找他們身上的東西,重要的東西就那兩樣值得曜國人來奪,那就是:月九幽身上的“沉歡”,風家的“浮世”。
“他們是為了藥?”月九幽問。
“嗯,”蕭璀點頭道,“之前沒有跟你說,他們的目的就是藥。因為曜王的二王子就快病死了,我千方百計尋得此藥,就是為了和他們做交換,待我起勢時他們不必幫忙,卻也不要拉踩,壞我后方。”
“原是這樣。”月九幽明白過來,他為什么去送藥。
“不知,還是否來得及……”蕭璀慢慢說道。
“主上,您放寬心,一定能成!他們都不是最重要部分,你才是那最重要的部分。”月九幽上前一步,攔在蕭璀面前,深情地望他,堅定地對他說道。
“幽兒……”蕭璀也深情回望她,輕輕喚她的名字。
“我們回去吧,外面冷。”月九幽替他攏緊了披風。
“不,我不想回去。”蕭璀挪開步子繼續往前走,月九幽也只好跟了上去。兩人已經走出去很遠了,已經看不清竹屋的光,只有蕭璀手中這盞雪燈的光照著他們腳下的路。
雪大了起來,腳下已經有咯吱的響聲,月九幽笑出了聲,她最喜歡聽這踩雪的聲音,蕭璀也知道,于是笑著故意把腳步放重,把雪踩得更響,惹得月九幽笑得更大聲。他們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在凌霜山的大雪中,他們這樣相擁著,踩雪玩,兩人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
等二人玩盡興,再一看周圍已不再是熟悉的景色,這怕是在谷里迷了路。蕭璀把燈拿高,照了照周圍,只見不遠處有一棵大樹,樹應該是枝葉繁茂,底下沒有一點雪,蕭璀領著月九幽過去避避雪。走近一看,這樹依著山體長著,樹下的山體中有個凹進去的山洞,正好可以避風避雪。
進入到樹體的范圍,感覺已暖了很多,風也小了,雪也只有星星點點可以落下。月九幽去洞里查看了一下,既干爽又干凈。
“我們生些火,就在這里等雪停再走吧。”月九幽說著就動手開始拾柴。
“幽兒,你還記不記得,五年前我負氣出走的那個雪夜。”蕭璀也幫她拾柴。
“記得,我們也是因為雪太大了,被隔在山洞里過了一夜,第二天義父他們才尋到我們。”月九幽笑道,她怎么能不記得,自己和他獨處的每一天,她都記得。
“只有你找到我了。”蕭璀從她手中接過柴,堆放在山洞里,用雪燈里的火與油,引燃火堆。火堆一燒好,整個洞里頓時就暖和起來。月九幽將自己的披風脫下來,鋪在石地上,兩人面對火堆依靠在一起。
“當時我什么都不會,只能看著你一個人去拾柴、燃柴,你還做了個架子,將我的外袍脫下來烤。”蕭璀回憶著當時情景,他一直生活在冽國的王宮里,突然被送到這深山中,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而且真的什么都不會。
“你就是怕冷,一直叫著冷,離火很近,都快燒著頭發了都不知道。”月九幽也回憶說。
“然后你就把你的外袍脫下來給我穿上,我還是冷,你又摟著我一個晚上。就像這樣……”蕭璀伸出手臂將月九幽攬在懷里,月九幽笑倒在他懷里,他說,“當時我就想,有朝一日,我也要像你護著我一樣護著你。”
月九幽感覺有水滴到她的臉上,抬起頭望向蕭璀時,發現他的淚正滴落,他說:“結果,還是由你護著我……如今不僅是護著,還要豁出性命取骨于我……”
“主上……這不都好好的嗎?”月九幽想用衣袖替他擦去淚珠,可以他的眼淚像是擦不完一樣的落下。
“我不值得……不值得你這么對我。”他將雙手捧起她的臉,“就像你說的,我永遠無法給你對等的愛,我永遠無法像世間的普通愛人那樣愛你……”
月九幽搖搖頭,她的眼淚也落了下來:“值得的,值得的!我付出什么都值得!你說的,我都知道……我懂……”
蕭璀狠狠地吻下來,以從未有過的激情,月九幽也報以回吻,這一次,沒有人會打擾他們。蕭璀輕輕退去兩人的衣衫,寒夜中兩人相擁的體溫足以抵御寒冷,他細細在火光中數著她身上的傷痕,用唇去親吻每一處,她的手也從他的臉滑向他的新骨處,輕聲道:“我在你身體里……你永遠不能棄我了……”
“我永遠不會棄你……”蕭璀吻過來,溫柔地進入她身體,他要擁有她,幽兒只能是他的,永遠是他的。身下的幽兒發出輕吟,惹得他欲火比身邊的火堆還要旺,他想要溫柔地愛她,卻又抑制不住沖動,幽兒緊擁他給他堅定的回應。火光中,兩人緊緊融合在一起,就仿佛是一個人一樣。
“這一世,我只要能在你身邊就好,蕭璀,你答應我。”月九幽在他耳邊叫他的名字。
“我答應你,月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