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說狂話。”張佳木笑謂他道:“知道你膽大心細,是個好手。不過,你總要小心。”
“嗯,大人不消吩咐。”孫錫恩仍然是一臉的狂態,只道:“事情手尾,一會小人一一稟報明白,請大人放心就是了。”
“好了好了,”劉勇是老成人,很看不慣孫錫恩那副嘴臉,他知道薛祥也是如此,老錦衣衛官出身的就是瞧不慣坊丁出身,而坊丁出身以往都被壓著,現在也有竄上來的跡象。比如這個孫某,現在是百戶加副千總,此事辦的順當了,只怕一個千總就穩穩到手。錦衣衛中,由校尉到百戶那是隔著千山萬水,可是由百戶到僉事卻是比校尉到百戶還要難。說聲恩蔭,一道圣旨下來就是指揮僉事,要說難,干一輩子百戶,到兒子一輩,孫子一輩,還是個百戶。立多少功,辦多少實事,全是虛的,沒有大佬賞識,上頭沒人,辦差一輩子到白了頭,就是沒個升騰。劉勇和薛祥在遇著張佳木前,一個干了三十年總旗,一個干了十來年的小旗,官運不暢,也是沒法子的事。這會兒看著孫錫恩的嘴臉,薛祥瞧不慣,劉勇自然也是如此,不過他為人老成,所以出來打著圓場道:“咱們定計劃,孫百戶是辦事的人,大人,我看咱們就不必多管了。”
張佳木自然知道下頭的這點子貓膩,現在錦衣衛分三塊。原本的衛里老人是劉勇幾個當頭兒,然后就是任怨和周毅當頭兒的保定武進士一派,再下來,自然就是坊丁一派。
其實論起在錦衣衛里如魚得水的勁頭,當然是坊丁一派最為得天獨厚,他們都是口蜜腹劍心思靈動手腕狠辣之輩,在坊中打滾多年,是從最底層上來的,大明也分階級,坊丁的階級便是最下一等,他們掙扎著活下來,其中的辛苦不言自明,現在有了機會,當然也是拼命的向上,這一派,對張佳木最為忠心,也是膽子最大,只要張佳木吩咐一聲,燒了皇極殿也只是等閑。反正多半坊丁都是孤身一人混,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以往,這一派還因為資歷什么的被壓著,現在外派的外派,挑大梁的挑大梁,眼看著已經壓不住,有幾個核心人物更是春風得意,相形之下,薛祥等人吃味,自然也就可以理解了。
這其中的彎彎繞極多,彼此牽扯不清,派系也不是分的那么清楚,畢竟張佳木的手腕高明,下不敢欺上,正事不敢因黨爭而不辦,所以很多事,干脆就睜眼閉眼得了。
“好好,倒是我多事了。”張佳木有的時候分毫不讓,有的時候,卻又是從善如流。看人一眼,大約就知道人的意思,這會兒當然明白會意,于是只點了點頭,向著孫錫恩板著臉吩咐一句:“晚間到我住處。”
說罷,便擺了擺手,帶著劉勇等人繼續四處巡查,等看完整個行宮,饒是他們快步而行,也是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
皇太子的一座尋常行宮,好象是征發了班軍三千余人,再加上大興和萬年兩地派的兩千余夫子,五千來人修了半年,就是這樣,在皇家眼里,也就是個小型的行宮,要不是靠著西山山脈有山景可觀的話,余者真的是微不足道啊。
這么一會功夫,太子已經帶著大隊從人進來,遠遠的一見張佳木等人,太子便笑道:“這里能有什么刺客不成?錦衣衛官還偏要帶著人這么查。”
太子年歲小,還不大會籠絡人,這種話用在大臣身上真的是極為少見。忻城伯在一邊聽了,不覺吃味,只道:“殿下,這也是錦衣衛官的職責所在。”
“說的也是。”太子倒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當下笑了一笑,道:“咱們坐著說話吧。”
這里規矩不比內廷森嚴,大家都有點愜意之感,再加上青山在前,行宮又不象大內,到處都是用的黃瓦,這里是青磚碧瓦,看起來就舒服的多,因此大家也就隨意了很多。
進了殿內,眾人要行禮,太子將手一抬,身邊的小黃門便高唱道:“免禮。”
原本就只是作個樣子,聞言之后,大家便笑嘻嘻的把頭抬起來。
不過太子已經轉回屏風后了,萬氏的身影也在屏風之后,等過了好一會,太子才把行裝換下,又換了一身元青色的曵撒出來,頭頂是一頂結了紅珠的大帽,腰間牛角犀帶,腳穿皮扎靴,看起來精神爽利,個頭雖不高,卻也是身形魁偉,換了一身裝束之后,臉上的神情也更是輕松了。
跟隨過來的,除了忻城伯之外,倒多半是平素和太子親近的,坐定之后,各人奉迎著太子說笑談天,氣氛倒也極是愉快。
太子也真是籠中鳥一樣,大約宮里規矩嚴是一方面,東宮距離乾清宮也很近,每天就在父皇眼皮子底下混,父權和君權的雙重威壓,大約每個做太子的,心里都不大是滋味吧。
這會兒出來,倒是一臉的輕松樣,說話也風趣許多,和李春等人聊了好一會,太子方向張佳木笑道:“怎么樣,安排妥當沒有?”
“臣等安排好了。”張佳木從容道:“殿下先歇息兩天,養養精神。順道,行宮附近的風景也頗可觀,等后日夜間,臣來請殿下一同去行獵。”
貴人打獵,都是有幾十甚至幾百人幫手,這一次太子出來就是要打獵解悶,所以早就預備好了。五軍營派了圍子叉子手百多人,就是來謀干這種勾當。
到時候,舉火為獵,數百人撒開網去,西山里大獵物沒有,小型走獸卻是頗多。至于狐貍也有一些,能不能打到好皮子,就是兩說了。
這會兒,狼也有一些,但老虎幾乎被人打光了,出了燕山山脈,往北方草原,獵物就更加多,野驢,馬、狼、駱駝,均有野生,而且個大,不過并不好打就是了。有一味黃羊,肉質鮮美而嫩,幾乎是無上美味,而且極多易打,牧人湊巧了遇到黃羊群,一打幾百只都是很輕松寫意的事,大的黃羊群,幾乎是數萬甚至十數萬一群,便是用整只軍隊去打,也不一定打的完。
可惜,這些太子是沒福享受了,只能在這里纏著張佳木過一下小癮了。
可憐,半大的孩子,享樂卻已經成人化了。
“對了,佳木,”太子想起什么來似的,譴責張佳木道:“你來西山玩也不和我說,這成何道理。”
“臣只是因王增所托,”張佳木笑嘻嘻的道:“原打算來一兩晚就走的。”
“唔,罷了,這一次就這樣算了,”太子警告道:“下次有什么事,最先得和我說!”
“是,臣謹令旨。”
君臣二人甚是相得,一團和氣模樣。
趙榮在一邊咬碎了牙,就連李春等人,也是用羨慕嫉妒的眼神瞟著張佳木。畢竟,當今天子的寵臣,未來天子又是這么著,張佳木這廝,也實在是太教人羨慕了一些。
但只有張佳木能聽出太子話中的機鋒,十二歲的少年,已經開始學會在話鋒中藏有機鋒了。
看他的樣子,張佳木只能深深俯首,再也不發一言。
太子甚是滿意,小小少年,笑吟吟的看著自己最得力的權臣一眼,便吩咐道:“來人,擺飯,走了這么久,好餓的了。”
行宮之中,早就備辦妥當,當下那個少監疾步上前,引著公鴨嗓子大聲叫道:“來呀,殿下吩咐傳膳!”
聲音脆利悠長,直向著深而廣闊的大殿外頭傳去。
“大人,都預備好了,是不是,現在就動手?”
到得行宮的第二天了,張佳木這會一身家常衣服打扮,手中一柄銀刀,銳利狹長,閃爍著耀眼的銀光。
刀光閃爍不定,卻是在削著一只蘋果。這玩意剛下市,從山東運了過來,直隸倒不是不產蘋果,不過比起山東的來要差的老遠,京都貴人,都喜在這時吃上一些,越貴越佳。
聽到孫錫恩的話,張佳木眼眉一挑,卻又是一臉的平靜,他將手中削好的蘋果往孫錫恩手中一遞,笑道:“來,吃個蘋果。”
“謝大人。”孫錫恩謝了一聲,將蘋果接過,然后便大口大口的啃食起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性格。小小一個蘋果,就能試出很多東西來啊……
“萬通的話,能信幾成?”
“九成!”
“九成?這廝的話這么可信?”
“倒不是他人可信,實在是這一回他漏了個底兒掉。大人暗中,小人在明,幫了他這么大的忙。無論如何,他賴不過去。”
“這倒是。”張佳木輕輕點頭,微笑。
用萬通這一條線,算是神來之筆。這廝和周貴妃還有萬宮女的關系是不必提了,在皇宮之中也算是行走自如的人物。這廝貪財,內廷之中,貪財的人比外頭多的多。說起來,東西都是皇帝的,偷皇帝的東西嚴重了可以掉腦袋。但敢于偷盜的人比比皆是,只是大家手腕不同,各有妙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