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殺了。”眾人還有點猶豫,孫錫恩低吼一聲,罵道:“黃二,平時不是挺兇的樣子,卵子呢,沒帶出來?”
黃二今天是有點縮手縮腳,他兇性雖足,在行宮這種場所,干的是謀太子的勾當,平時兇橫的人,這會兒反而怕的厲害。
這會兒被孫錫恩一吼一罵,黃二兇性大發,上前一步,他動作也是真快,倒不愧是成天和武志文等保定來的老師打拳的主,小擒拿格斗的功夫,怕也是在錦衣衛中頭一份了。眾人眼前一花,黃二已經將那小黃門扼住,一手抱住對方的兩臂前胸,一手扼住喉嚨,幾人就聽得格格幾聲響,黃二將手一松,那小黃門已經轉成一團,癱在地上,已經是死的透了。
“早些往生吧,”黃二將手一合,喃喃道:“來生投個好胎,別他再教人割了卵子去。”
“黃二,你這廝,”雖然情形緊張,還是有人笑他道:“怎么學這和尚樣,你又不是頭一回殺人。”
黃二跟張佳木前就是有名的兇人,打家劫舍的事也沒少干,曾經在山東道上干過響馬,玩過念秧,手頭人命也頗有幾條,今日如何,倒是少見。
“不知道怎么的,”黃二有點郁郁寡歡的道:“跟了大人后,殺人后反想說出個道道來。”
“別扯了,”孫錫恩也是過來,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小宦官,再聽聽寢殿內里,亦無動靜,不覺滿意一笑,他道:“放好東西,淋好油,點火就走。”
這么一點功夫,另外一人也從寢殿另一邊轉了過來,胸前亦是挾了一人,到了跟前輕輕放下,卻也是一個小宦官,看來,寢殿外頭最近的地方,就是有這兩個小黃門巡邏了。
在孫錫恩發令之后,其余諸人一起動手,七手八腳的把引火諸物放好,一邊放,一邊還得相度著與寢殿的距離,錦衣衛是要放火,可不是要把太子給燒死。
等諸事停當,孫錫恩親自引燃手中的火折子,低弱的火苗照映下,各人只見他面色亦是鐵青。黃二勉強一笑,道:“你也怕……”
還沒說完,孫錫恩已經將手中火折子一扔,各人先是見得火光一閃,耳邊又是傳來轟的一聲爆響,那引火物都是用油浸透了的,墻基等處又是淋了油上去,寢殿四周全是木質宮殿,因為畢竟是行宮,所以殿基不如宮中大殿那么巍峨軒敞。
“速走。”
一見引火成功,孫錫恩再一聲號令,這一次卻是如釋重負,聲音中已經沒有剛剛的那種緊張了。
剛剛進來順當,回去自然也是順當,事情預先準備的充足,等真正辦起事來時,一切順的出奇,各人攀上高大的宮墻,回頭去望時卻已經看到大火升騰而起,寢殿四周已經有人大叫走水,再過一會兒,整個行宮就得大亂起來了。
“事成矣。”有人道。
“成了一半。”孫錫恩冷冷一笑,道:“咱們的事算是做完了,底下就是大人的戲了,演好了就成,演不好也是白費功夫了。”
“說的倒是。”黃二道:“不過好歹咱們是不負大人所托。”
孫錫恩也是一笑,拍了拍黃二的肩膀,道:“走吧,咱們去喝酒。”
“對,喝酒,我那里還有點豬頭肉。”各人一邊溜下宮墻,再繞過禁軍巡邏的路線,盞茶功夫,便是已經順順當當的回到了自己所居的小院之前。
他們幾人,全是錦衣衛百戶的身份,雖然不能在行宮中有院落獨居,不過好些個百戶合居一處,卻也是做的到的。
等各人推開院門后,孫錫恩帶頭,其余人等亦是立刻換衣,將各種應用物品歸集在一起,預備一會連衣物一起銷毀。
除衣之時,回首顧望,來時處已經大火沖天,宮墻原本極高,大約是普通人家院墻三四倍以上,饒是如此,那大火亦是遠遠高過宮墻,短短時間,火勢已經燒了起來,整個行宮之中到處都是叫喊和敲鑼打鼓的聲響,很多人披衣而出,先是驚疑不定,接下來就是惶恐失色,各人都是看了出來,失火的竟是太子寢殿!
“喝不成酒了,”孫錫恩冷然道:“事還沒完呢,要喝酒,得等天亮了。”
“喝早酒也不壞。”
離他們很近的地方已經是鑼聲大起,不少軍官披衣而起,甚至是赤身裸體從房舍中奔出,一見是太子寢殿起火,各人都是驚呼大叫,在高級武官的督促之下,所有人都是往著寢殿方向奔過去。
一旦太子燒死,所有從駕人員全部有罪,會有人論斬,充軍,革職,再到罰俸,記過等等,誰也不想落個最重的處分,就算不充軍革職,也是極大的錯漏,這一生一世,也是不要想有什么機會升官了。
利益交關,實在是不需要怎么督促的。
一見孫錫恩等人還站在門前,幾個軍官邊跑邊穿衣,還向著他們揮手大叫道:“快些,太子寢殿著火了。”
“不知道是哪個混賬弄走了水,”一個旗手衛的老熟人一邊跑一邊罵,看著這邊錦衣衛等人,不覺笑罵道:“快些個,你們家大人可是住的挺近,還不趕緊去伺候。“
彼此出外差時,都是相識,所以對方才敢這么著,聽著這旗手衛百戶的話,黃二也只是一笑,孫錫恩卻沉聲喝道:“走,去救火。”
幾人都是心懷鬼胎,剛剛在那邊放火回來,換了衣服還沒坐下,又得再往火場去救火,想起這尷尬處,連孫錫恩也是忍不住想笑。
好在他性子深沉,行事干練果決,有他鎮著,其余幾人也是不敢怎么著,只是老老實實的混在人群之中,向著火場處飛奔而去。
一路上全是衣冠不整的朝官軍人,那伙詹事府跟來的文官一個個都是面色慘白,在禁軍官兵的攙扶下才能勉強前行罷了。
要說救火,明朝宮中的規矩比宋人要落后的多,北宋時,有慘痛經歷的火災記錄太多太多,一場大火,把樞密院帶皇宮一半燒了個干凈,民間被火者數萬間,慘不可言。大抵是汴梁不大,居住著超過百萬的居民太過擁擠,又是木制房舍,一旦起火,則有不可救之勢。因為火災的教訓太過慘痛,宋人的火災防患和救火措施倒是當時甚至數百年內最為先進,城市之中有水龍等大量的救火工具,也有鋪軍等專門救火的軍隊,一旦火起,太尉坐鎮樞密,調兵馬施救,井井有條,所以到南宋時,規矩詳細,工具先進,載于史冊的大火倒是少的多了。
明朝則不然,蒙古統治不足百年,但毀壞的東西當真不少,光是救火一條已經很是落后,皇宮大內,不過是擺點銅缸子應景,一旦火起,就是等燒光了事,最多做點隔斷,不使火勢綿延也就是了。
最著名的三大殿在明朝燒毀多次,雷擊引火,或是看守不力等等,總之,極為慘痛。
這里是行宮,救火措施尚不及大內多矣,各人一邊看著沖天的火頭,一邊都是想:“怕是完了蛋,這么大火,怎么救得出來。”
孫錫恩等人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火,自然是隔了寢殿一些距離才點著,這是給寢殿內緩沖的時間,不然的話,就成了直接縱火燒死太子,什么事也不必提了。
除了點火外,適才扼死的小黃門也被丟在一處小房中,扔上些酒具火爐之物,救完了火,人家看了,只當是不慎飲酒起火。
前因后果,都算計的清楚明白,現在等待的,就是這一出戲的壓軸出場的消息了。
張佳木順順當當的唱完這出戲,大家才算是真正能松了口氣。
“救火,救火啊。”須女皆白的忻城伯趙榮就站在寢殿隔絕內外的宮門之處,大火燃起已經把宮門燒的噼里啪啦直響,火星跳的老高,濺在趙榮的中衣和頭發上,老頭兒卻只是跳腳大叫,根本就不管不顧。
太子若死,他這個忻城伯多半就保不住,自己身家性命是小,先人血戰經年博得的這個爵位卻在自己這個不肖子手中失去,這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火場之前,老頭子幾次要朝里頭沖,卻是被家下人拼死抱住。
富貴險中求,救出太子的好處大家都是想到了,火場之前,高沖入云的火光把人臉都照映的通紅,火光之下,人心各異。
不少人躍躍欲試,不過,接近火場之時,就被火頭燎的直步退后,稍微不小心些,就是在身上臉上燎出多少個水泡來。
更有不少宦官黃門想用水來熄火,但銅缸距離雖近,取水物卻是根本未曾辦得,就算有幾個木桶,這么大的火勢,幾桶水潑上去就聽得噗嗤連聲,那火看上去卻是燒的更加猛烈了。
“不成啊,”有人站在趙榮身邊搖頭道:“火太大,根本就近不得身。這樣下去,怎么得了?”
“是啊,”趙榮淚如雨下,在火前跺腳大叫:“怎么得了,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