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為王

第六百零四章 奏事

雖然是快馬疾馳,不過,等眾人趕回京師,也得是下半夜了。

以張佳木之權威,入城當然也不是難事,不過,想要見君面圣,也是頗有些為難了。入城之后,也只能飛馳回府,略作休息,然后預備在第二天的早朝,面圣見君。

最近的平靜,也使得京城之中不少人心思異樣起來,看來,張佳木也并不是全能,雖然他對付了不少勢力龐大的政敵,但是在文官們的水磨功夫面前,也是沒有多少辦法的樣子。

但張佳木的忍耐也已經走到了盡頭,特別是,這一次臨時起意,巡看各處工程之時,親眼所見到的黑暗。

沒有見之前,他當然也知道這個龐大的帝國有著為數很多破產農民,還有終生不能上岸的賤民,被歧視和真正奴役著的小商人,當然,還有數字龐大的軍戶和匠戶。

但之前只是聽說罷了,沒有親眼看到之前,是不能體會那種被欺壓者的艱卒與絕望。

事到如今,他自然不會再拖延下去,現在要做的,便是給政敵們致命一擊,要如一個兇猛的拳手,以暴風驟雨般的打擊,使得對方再也抬不起頭!

四更之時,就算是感復時節,天仍然沒有一點兒亮色。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就得起床了。今上算是勤政的,每天都會早朝,除了偶爾因病綴朝,或是法定的節假日,比如春節,或是自己或太后的生日,那么,照倒會停止早朝。不過,一樣會見內閣大學士,會進行午朝來彌補早朝沒有舉行的損失。

早朝的時旬,一般就是早晨六七點的辰光,冬天稍晚一些,復天則會適當的提前。大明的太祖取消了丞相,把自己王朝的職業經理人給解雇了,從此以后,皇帝除了是董事長,還得干總經理的職務。

這實在是個苦活。

朱元璋自己樂此不疲,但他的子孫,在上朝和處理公務這件事上,大約也就是至今上為止了。

因為早朝的時間不過就是后世的六點來鐘,住的遠的大臣,半夜三點左右就得起床了,梳洗過后,就要換上朝服,然后騎馬或坐轎往皇城趕。

每個不同的官員,都會有不同的腰牌,分文武勛親數種,等看守皇城的禁軍驗畢腰牌,大家到達長安左右門的時候,天色就已經微明了。

然后就是御史糾儀,大家按文官勛親來排班,接著穿過午門,到達奉天門排好班次,再等凈鞭響起,黃羅傘蓋撐起的時候,就是皇帝升駕御坐了。

張佳木住的雖近,不過朝會這一套是按部就班,他住的雖近,也是要和群臣一起排班次入宮,不能自己隨意就進去。雖然他平時進宮都很方便,要求見皇帝更是一般大臣想也不敢想的隨意,但早朝之時,卻也是不能倒外的。

早朝穿著卻是公服,頭戴兩邊長一寸二分的展腳帕頭,大獨科花為錦的官服,皂靴玉帶,這般一樣樣的穿戴起來,卻都是由公主親手服侍,并沒有假手別人。

“我要是天天早朝,你不得是累死?”

看到公主在一邊替自己整理袍服下擺,張佳木又是心疼,又是愛憐,不覺抱怨道:“家里丫頭小子過百人,隨便哪一個不能幫我穿衣了,就非得你自己親手來才成!”

“這原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公主知他心疼,心中也甚是感動,不覺抿嘴笑道:“你不知道罷?父皇早朝穿衣,就是皇后親手服侍,你官兒再大,還能大過我父皇?”

“怎么敢和他老人家比!”這么一說,張佳木倒是咋舌,舌頭伸出來老長,半天才縮回去,當下只是驚嘆道:“皇后對皇上,也可真是沒話說了。在南宮時,我是親眼看到的,景泰年間皇上連飯也不夠吃,還是皇后自己做針線活計,賣了換點錢來買吃的。因為用眼過度,加止皇上北狩那年,皇后哭傷了眼,所以,直截就瞎了一目。

唉,不要說天家的夫妻了,就是民間卒苦夫妻,又有幾個能如此恩愛的呢!”

這么一說,公主自然是贊同丶只是,也勾起了她傷心之事。她的母妃,實在稱不得賢德,比起皇后來,是差的太遠了。

“你的母親,其實也是可憐人。有時候,她只是要向你父皇爭寵,鬧出事來,故意惹人注意罷了。不過,時間久了,性子也就真的是這樣了。所以說,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就是這個道理了。”

倒是和她心里想的不同,張佳木的論調,實在是有些叫人匪夷所思。

見公主睜大雙眼,瞪視自己丶張佳木忙笑道:“我是隨口亂說,你可別放在心上。

“就知道你是渾說,,“公主薄怒,嗔道:“這種話,也是能隨便渾說的?要是叫人聽了去,傳揚開來,怎么得了?”

雖然這是一種無謂的擔心,張佳木還是一笑,老老實實的答道:“是,賢妻責備的極是,為夫下次再也不亂說了。”

“好吧。”公主一副勉強算了的神情,因又幫他整理了好一會,才笑道:“好了,緋袍玉帶,我小時候,最羨慕人這一身,偷偷叫人做了一身小的,自己沒事在宮里穿著玩兒。”

因又問道:“平日早朝,你都偷懶,會典里說,早朝凡武官應值守備者,不必公服入見,亦不必排班,十次早朝,倒有九次你說自己在當值,當然了,也不會有人敢來點你這個太保的名,今兒有什么要緊事,要去早朝了?”

張佳木聞言皺眉,因將城墻那里和陵工的所見都向公主說了,說的刁、始娘大怒,紅著臉道:“真真是該死!”

“所以要嚴辦。”張佳木皺眉道:“我在城外殺了五人,在陵工上,又是當場斬了六人,十一顆人頭現在就掛在城門上,不過,這還遠遠不夠。”

一聽說殺人,適才還滿臉怒氣的公主也是有點面色發白,心悸不安的樣子。不過,她很快震定了下來,柔聲道:“駙馬,但放手去做,我想,父皇也會支持你的。”

畢竟是皇家熏陶教育出來的丶覺悟就是和普通人不同。

張佳木微微一笑,捏捏公主小臉,笑道:“好吧,我去上朝了。”雖然是夫妻,不過他也并不愿多說,畢竟,這其中的大政方針,彎彎繞的地方很多,說了公主也不一定懂,多說無益。

這一天的早朝就在日出后不久,張佳木的班次仍然是在武臣班中,只是,在他身前已經空無一人,武官班中,已經是唯他獨等了。

在很有節奏的跪、拜、興的呼喊聲中,在悠揚平穩的中平之樂的樂聲之下,群臣拜舞如儀。

行禮的過程中,皇帝于御座上端坐不動,四周的禁軍武官班次分明,太監宦官數百人伺候左右,什么散手仗等儀衛數百衣著鮮艷,威風凜凜。

而下拜群臣,亦是展腳帕頭,緋袍青袍,數百人拜舞之時,嚴謹肅穆,帝皇之威嚴,亦盡在于這一瞬之間了。照倒,早朝是由各衙門依次奏事。然后由相關人員記錄歸檔。帝國的一切運作都是有案可查,從早朝的言論到處置方案,再到帝王的旨意口諭,最后是后宮中皇帝的私生活,無所不記,無所不錄。

內閣先上前,奏一些已經票擬后決定的論旨,皇帝聽后,只道:“依議。”

其實是官樣文章,內閣辦事,向來是和內廷聯系緊密,票擬之權甚重,后世軍機處可沒有任何票擬權,也就是沒有任何的處置或建議處置權。只有在交進奏折由皇帝批后,再發軍機處,寫成詔旨,皇帝御筆批后,才由軍機轉內閣明發,或是由軍機寄信發出。只有在早朝之后,皇帝召見軍機,由“領班”發言或其余的軍機大臣發言時,才對國政有所建言。

當然,這只是在朝會或廷議時,在私底下,每個大臣可以由不同的方法影響朝局運行,這就是各人看各人的本事,不可同一而論了。

明朝內閣,權力應重于后世丶畢竟通政司轉來的諭旨,內閣可以先行決定如何處置,一般來說,皇帝也不大會駁回。

內閣之后,便是各部寺一一上前奏事,也是按一定的班次排列,不是胡亂上奏。

刑部奏無事、大理寺奏無事、光祿寺奏無事、宗人府奏無事、工部奏無事,這些無事的衙門上前奏后,皇帝一律答一聲:“知道了。”

接下來,便是有事的衙門,吏部奏某縣官革職,某縣或井府官升任,兵部奏調撥錢糧兵馬事,一律依議完事。

早朝之時,就是這般情形,實在就是官樣文章。但如果不行早朝,似乎又有懶惰之嫌。要知道,皇明太祖數十年如一日,每天都是如此,沒有一天停止過早朝。后來太宗皇帝,仁、宣二位皇帝,都是如此。

習慣是恐怖的,所以到當今為止,雖然早朝幾乎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政務決斷,但仍然行止不綴,君臣之間,亦是習慣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