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為王

第六百一十七章 酒樓

,看吧。我就說他們不會服氣。,

聽完王曉的報告,張佳木一點震怒的表情也沒有,當下只是環顧眾人,撫著下巴上剛留的胡子,笑道:“你們看,我說的錯沒錯?”

“是沒錯。”任怨心直口快,答說道:“那你看該怎么辦?說真格的,人家抱怨的也有道理。總不能咱們就這么不講道理把人一直關著,說實在的,辦他們罪名我覺得也沒有什么,但好歹要有個收手的理由和做法口這樣,他們讓一步,不要礙咱們的事,咱們也不能太過蠻橫不講理,就把其中可惡的狠狠辦一辦,殺雞做猴,該放的,就全放了,恐怕也不會有太多人敢和咱們過不去了。”

“任怨的話,甚是有理。”劉勇也大為贊同,點頭領首,笑道:“這眸子我不在,看來任大人老成長進的多了。”

以他的資歷,倒是能這么夸任怨,換了別人這么夸法,反而不合適了。

這兩人表態,眾人也便紛紛表恭贊同。

只有一個孫錫恩,向來不在這種大政上發表意見,他自己有想法,只會私下里想好了,再稟報張佳木裁奪。

有些不便稟報的,索性就自己想清楚了去做,好在,也沒有做錯過。就算真錯了,他自己也認了。

眼前這件事,孫錫恩還沒有想好,所以斷然不會發言,當下只是坐著靜聽罷了

至于年錫之和陳懷恩兩人都是文進士出身,這件事陳懷恩自覺要避嫌疑,不愿多說,而年錫之對張佳木了解的深一些,知道張佳木做事從來都從大處著眼,不會因為文官們和他過不去就來這么一出。

否則的話,頭疼醫頭,腳疼醫腳,這樣下去何時是個了局?

因然有不少人會因為畏懼而放棄糾纏,但文人的性子是死硬而認死理的,恐怕以后和錦衣衛公開沖突的也不會在少數。總不能有人一反對就抓人,時間久了,恐怕會越來越不能服眾。而當皇帝覺得錦衣衛不是在為他辦事,相反,卻是在誅除異已的時候,那會子,恐怕張佳木自己的權勢都會大受影響了。

“似是而非!”張佳木向著眾人,搖頭笑道:“你們哪,就是看不懂大勢所趨。照你們的說法,用的是權術而不是制度,我向來的話,一件事要真辦好了,沒有制度是不行的。”

任怨道:“我看,幾千年下來也沒有什么好的制度,還是要靠教化……”

陳懷忠亦道:“治世之道,確實在德化,太保可以上書皇上,徐徐調治,以德化感育之,這樣國家可以正氣升而邪氣降,則自然而然的就大治了。洪武、永樂和仁宣之治不遠,國家還盡可恢復昂揚之氣……”

“陳懷忠你是個讀書人”,張佳木不等陳懷忠說完,臉上神色似笑非笑,向著他道:“我來問你,自暴秦二世而亡,漢家自武帝之后獨尊儒術,以孝治天下,以德育萬民,算是以教化來治國了吧,不過,教化成功,而享國過三百年的,有沒有?”

“這個似乎……”

“似乎沒有,是吧?”

陳懷忠知道張佳木并不因言罪人,所以也不怕碰釘子,自己想了想,含笑道:“似乎是沒有過。”

“這就走了。”張佳木斬釘截鐵的道:“教化是要有,國家或民族,沒有教化,沒有倫理,不管怎么富強,都是無根之木。但是以教化代替制度,也是昏話,胡說。一個兒童,哭鬧不休的時候,你和他說道理能說服,還是說道理的同時,再打他的屁股有用?”

這么比喻,眾人都是失笑,不過,細思之下,說的倒也是極有道理。各人便斂了臉上笑容,默然點頭。

“一條狗,在屋里拉屎,你們說該怎備辦?”

年錫之思索著道:“是把它按在拉的屎邊上,然后狠狠揍它一頓。要立刻就打,不能早也不能晚,不然狗不知道為什么打它,打了也是無用。”

“還要打的狠”,陳懷忠道:“不然的話,打了也沒用。”

“三五次后”,這一次是孫錫恩悠然開口,“狗兒就不敢在屋中拉屎了,太保的意思,天下萬民,有的時候和狗兒是一樣的,純粹的講道理并沒有用,所以要用打的制度來教育,這樣才能收到效果。”

“狗兒就是萬民,是官員,是百姓,而打它就是律法,我問你們,靠德化能叫狗不在屋中拉屎么?”

“但天下人并不是狗。”

“誠然,但律科遠在萬民之上,所以視人之視狗,而以律法視萬民,這道理其實是一樣的。”

“天子呢,是萬民之中的一份子,還是律科?”孫錫恩在一邊,冷冷開口。

一句話問的廳中眾人都是沉默下來。其實按張佳木的意思,律法是制度之源,遠在所有的一切之上,但孫錫恩的話,卻是誅心之論。

天子究竟是律法,還是凌駕于律法之上,又或是在律法之下?這個問題,不問自明。

就算是再圣明的皇帝,也會情不自禁的把自己置于律科之上,或是“聯即律法”,先秦兩漢到唐宋。再到元明,皇權日強一日,現在談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其實已經是天大的笑話了。至于后來搞出來的“八議”所謂議親,議貴制度,更是公然以權勢蔑視律法,除了謀反大逆,其實權貴們在律法上已經和百姓不平等,更不要說天子了。

“我們現在還論不到這個。”張佳木冷然道:“此事我自己有處斷,你們安心辦你們的事就走了。不必多管。”

“是,下官等知道!”

張佳木很少用這種冷峻的聲調警告眾人,一時間,便是任怨等關系親近的心腹也是全站了起來,大家一起凜然躬身,均道:“請太保放心,職等克盡職守,不會叫小人輩鉆了空子就走了。”

就在錦衣衛的高層們齊集張府會議的同時,在京城一處酒樓的高處,也是有一群人在秘密的聚集起來。

召集者是一個穿著布衣藍衫,頭頂方巾,年紀在二十左右的文弱書生,生的極為俊俏,身上的衣服雖是刻意穿著普通,但穿在此人身上,卻仍然顯的裁剪不凡,而一舉手一投足,更是貴氣逼人的樣子。雖然臨窗而坐,選的這酒樓也是京城坊市中很平常的一所,但仍然是叫人覺得眼前一亮,知道這是位翩翩佳公子。

在當時來說,真正的士大夫和貴戚之家是沒有在外頭吃飯請客的習慣,酒樓雖多,但只是市井小民,最多是來往客商或是應試舉子才會上來,有這么一位叫人眼前一亮的客人,便是酒樓中的酒保,也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好在這公子出手豪闊,上樓便扔下五兩銀子,把整個酒樓的第二層都包了下來,這酒樓不大,二層不過五六張桌子,這銀子,已經是給的多了。

公子桌前,擺的幾碟小菜,一盤酒豆腐、一賣豬頭肉,一盤切的很工整的板鴨,再有一盤蔥燒海參,卻是京城里酒樓用來招徠豪客的慣上的海菜。

四盤菜,一壺酒,自斟自飲。倒也是瀟灑自在。

只是這公子眉宇間似有隱憂,酒杯頻送之時,眉宇間卻是有化不開的憂郁之色。

沒過一會兒,酒樓的樓梯便是吱呀吱呀的直響起來。樓上那公子的伴當均是精神一振,有人便沉聲道:“看來是來了。”

“不必理會。”藍衫公子微微一笑,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下屬們不要妄動。

對方這么聲勢浩大的上來,就是以先聲奪人,武人小小心思,想來也是可笑的緊。

果然,他和屬下們不動,底下的聲響卻也是越來越輕,沒過一會兒,一個面色紅潤,身長過人,看著就孔武有力的灰袍漢子大步走了上來。

雖然是灰衣箭袍,腰間卻仍然是一柄鐵劍,看著就很強悍武勇的樣子,再看臉,卻正好與之眼神對視。

便是這藍衫公子已經不同凡俗,歷經大事,果決英毅,遠非同輩中人能比,但仍然被眼前此人陰鷙狠辣又帶著雄強堅毅兼而有之的眼神逼視的不敢與之對視,對方的眼神有若實質,目光如火,一時間,一股強大的威壓之感,備著整個酒樓四周彌漫開來。

好在這少年公子也非凡俗之流,雖然感覺壓力極大,但仍然微笑著站起身來,伸手延請示意,叫對方在自己對面坐下。

看他如此,這灰袍大漢也是“咦”了一聲,然后才大步到公子對面坐下,緊接著,便沉聲道“陋酒不堪飲,我看,我們直接談正事,王公子,以為如何?”

“郭先生說的極是,菜蔬不能下口,酒亦很濁,我也確實很難下咽。”

被稱為王公子的,自然就是已經封了伯爵,并且將要成為一營總兵官的王增。而與他對面而坐的,卻是原本的大同總兵官,赫赫有名的國朝名將,功名不在石亨和范廣之下的武英侯郭登。

也只有此人,才能有意無意的散發出這般的赳赳武夫之勢,要知道當年皇帝被俘,也先挾持皇帝叫關,卻被郭登一語回絕,連商量的余地也是沒有。

皇帝復位,自然深恨此人,但也知此人在武官中勢力極大,并且當年的事也不算錯,所以只是將此人投廢閑散,并沒有將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