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叩請圣安!,
從耿府出來后,張佳木知道事情已經到了最后關頭,該揭蓋子了。
午朝時間已經過了,不過,皇帝還在見人辦事。以張佳木的身份,連宮門口遞牌子的手續都免了……誰還敢查他的腰牌?
從東華門一路進來,皇帝也正在乾清宮辦事,一聽他求見,便立刻宣召。
因為是天天見面,所以只是一跪一肅一叩首,然后便可以起身。皇帝倒也不同他客氣,直截道:“這些天你可抓了不少人,怎么樣,后算怎么辦?”
他的語氣嚴峻,不過,張佳木對皇帝的心思已經知道的清清楚楚,因而,他從容答道:“情形很嚴重,皇上,不要說太遠的地方,輦下都中,就有太多人行不法事。”
“什么!”皇帝大為震怒,拍打著御座扶手,怒喝道:“他們怎么敢!”
“下頭文官們都是狼狽為奸,朋比為黨,嘴上說一套,他們以為,皇上要靠他們辦事,離不得他們,所以越發跋扈了。”
文官難制,這也是妻帝心中很深的忌憚,加上對文官朋黨的先入為主的印象,張佳木的話,可謂是句句說到了皇帝心晃
“一群混賬!”皇帝臉上一縷青氣掠過,語氣聲調卻是平靜了下來,看了看張佳木,道:“交給你窮治。以后,錦衣衛不要因循守舊,也不必拘泥成法,反正,朕允許民間告奸,也就是允準錦衣衛有自主的抓人權,以后,再有貪贓不法的,一律抓了拷問!”
“是!”
張佳木很響快的答一句,然后將手中的一本冊子交給皇帝的近侍太監,由著對方再呈上去。
“掌前府忻城伯趙榮……”名單上的第一人便是叫皇帝極為詫異和意外,再看趙榮,罪名是老而昏聵,不勝任。”
“趙榮似乎”
“臣知道皇帝想保全忻城伯,臣與忻城伯亦無私怨。不過,忻城伯役使的京營兵有一千多人,臣三令五申,以后勛戚武官不能占役,奈何忻城伯幾家都不理會,而今之計,光辦文官,不辦勛威武官,恐怕文官們也不能盡然心服吧。”
“好吧,朕依你就是。既然趙榮不勝任,叫他不必再管事,以伯爵退回家中休養吧。”
其實皇帝也算是丟卒保車了。張佳木的意思很明顯,勛戚占役不法之事很多,現在拋出一個忻城伯,雖然和皇家關系不錯,但總也不是很親近,犧牲一個,敲打大片,比大規模的得罪勛戚要好的多了。
一個王朝,文官忠忱的有,但改換門庭也不是特別困難的事。至于百姓,管你皇帝姓誰,一般要納糧。
只有勛戚,公侯伯爵,那是立國之初血戰功勛換來和特權階層,一般情形下,不走到了最后的亡國關頭,這些勛戚可是不會放棄這個王朝的。
百姓和文官武將會在新王朝投機,以獲得幾百年的榮華富貴,勛戚們為什么要冒這種險?他們的家族已經是這個王朝的最上層了,除非,有機會取代皇族,成為新王朝的統治家族,不然的話,造反的代價太高,而收益太低,沒有人會做這種傻事的。
所以皇室對勛戚也自然是極為信任的,終明朝一世,都督府肯定是公侯伯來領的,現在張佳木彈劾的忻城伯算是地位較低的一個,只是資歷夠老,所以皇帝命他執掌前府事,而如果不犧牲此人,怕是會昌侯等真正的勛親權貴也會受到殃及了。
“都督范雄、都督同知張斌、南京戶部待郎馬諒、右都御史石蝶,皆昏聵不勝任,著,一并革職,回鄉閑住。”
官員到了一定年紀,就可以自請致仕,也就是退休。在明朝,因為開國高皇帝是個很會過日子的人,所以一般的大臣他是不給退休金的。
只有那些效力多年,而且功勛苦勞極高的大臣,后來的皇帝會特別給予一定的退休金,到后來,官做到一定位置了,都會有這種待遇。以原品致仕之后,回家也是一鄉之望,是在野的大佬,地方官以門生上門來拜,逢年過節闔城滿鄉的士伸都會敬上幾分。
官做到這種地步,才有味道。
革職回家,退休金也沒有,待遇也消失,算是灰溜溜的被攆了回家,這些官員,自然會是怨氣滿腹了。
“御史樊英、主事鄭英、戶部給事中趙忠、知縣馬雄……等,罪在不赦,立斬!”
皇帝看看單子,張佳木已經將罪行以小字寫在下面,按理來說,這種大案,應該有由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這國家三法司會審,定罪之后,然后秋決時勾決,到時候才能押上刑場,一刀斃命。
但此時以非常手段抓人,皇帝看到證據確實,當然,是錦衣衛的證據確實,當下便也不再多問,自御史以下,六品系七品的官員三十五人,立判斬立決
這般狠手,一邊承旨的司禮監的太監們也是面色蒼白,只在皇帝說話之時,就得濡墨著筆,等話說完,一張詔旨也書寫完畢,而一會張佳木只憑此詔旨,不必再經過內閣副署,直接就憑旨殺人就可以了。
這般輕松的誅殺幾十大臣,張佳木的神色倒是輕松的很,沒有什么變化。畢竟,斬決名單其實就是他定的,皇帝不過是按他的意思來決定罷了。
皇帝一口氣念完之后,面色也是有點發白,畢竟,一下子處死幾十個正經的進士出身的朝廷命官,在他來說,這也是開地辟地的頭一回。
“若是三楊相公都在,怕是要噴我一臉唾沫了吧。”皇帝有點自嘲的想著,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別的念頭給擠跑了。
這幫書生,平時說話說的漂亮,結果在下頭卻是抱成團來貪污腐敗,傷朕的國本,壞朕的江山。
而且,那個叫秦永昌的裕州知州,皇帝記的很清楚。一個文官去閱當地的駐軍,原本就已經是違規逾矩,他還敢穿著黃袍去閱軍,明顯,就是有異志!
皇帝自從一廢一立,對這種事的容忍只能說是零容忍了,任何可能會威脅到皇權,并且被發覺得實質證據的事,皇帝都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寬恕的可能。
秦永昌被顯戮,而當地的布政使、巡按,因此事被殺被關或是流放的有十幾人
很難說,這些要被處死的官員,有沒有和秦某人一樣的異志者。
皇帝的臉上,也滿是陰冷的笑容,無論如何,給文官們一點教訓,是皇帝也樂意看到的,他用欣慰的眼神看看身前不遠的張佳木,大感滿意。
無論如何,這個錦衣衛使算是開竅了。看來,張佳木懂得應用權力,并且用權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權力用的越多,是不是就越用越順手……突如其來的,也是頭一回,皇帝有一點擔憂的感覺。
“王越和余子俊等人,你預備怎么辦?”
皇帝把不該有的念頭先轉到一邊,笑著向張佳木問道:“他們是革職,還是充軍,要么流放,你有什么建議?”
“大半革職”小半充軍。至于王越和余子俊兩人,臣請皇上判他們以文轉武,到錦衣衛效力贖罪。
“這樣”
皇帝也是有點遲疑,王越和余子俊算是他知道的人才,還好犯罪不深,而且皇帝對他們的印象也算好,所以不打算重處,但張佳木把這些人才要去,他是有點不舍得了。
“皇上,臣還有各陳要奏。”
“什么?”這個時候提出來的話,肯定極為要緊,因而皇帝把身體稍稍前傾,極有興趣的問道:“你有什么話要說?”
“這么辦下去,顯然不是常法,所以,還是要從根子上杜絕地方官員專權,貪腐、浪費,當然,政務缺失,律令不通,也是要解決的大麻煩。”
“是的,是的,那么你的看法是如何。”雖然所論者極深至大,但這個話題實在是太古老,很多人給過皇帝很多次不同的答案,而且很多時候,根子都是指在皇帝身上的。
似乎皇帝不言不笑,不近聲色,不理宦官,把德行弄的好好的,天下就自然而然的大治特治了。
如果說話的不是張佳木的話,這種話題,皇帝簡直連聽也不要聽。
就算如此,皇帝在問的時候還是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呵欠。
“臣的意思”,張佳木忍住笑意……皇帝現在的反應,肯定是在他的意料之內,而接下來的反應,就更加不必懷疑,他忍住笑,向著皇帝正色道:“要給官員加銀子了。”
“什么!”這一回,皇帝的眼瞪的滴溜圓,張大了嘴,似乎無限吃驚的樣子。
“皇上,不加錢,官兒就必定要貪。而且,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貪,官風就是這么貪壞了。加了銀子,好官就不必貪,壞官也找不到理由,官風就能保掛清正,最少,絕大多數官員會如此。”
“卿這般說,“
皇帝自然還在震驚之中,事實上,有明二百多年,還真沒有過官員提起加薪這一條的。可能是中國士大夫固有的情節,似乎讀書當官,就只有窮才光榮。至于武官……很多時候連武官自己也不把自己當正經官員的。
勛戚么,有世田,有很高的年俸,日子過的很不壞,當然也不會有人動這種念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