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開口的是馮主簿家的管家馮文。
原本還笑瞇瞇，滿臉堆笑的賈興德聽見了馮文的話以后，臉上的表情立馬僵住了。
當然，僵是僵住了，卻沒有完全的冷下臉，起碼嘴角的弧度還可以勉強的維持住。
但是，緊接著，劉員外、趙員外、盛老夫人、李掌柜、孫舉人家來的人也都紛紛開口了。
“賈掌柜，我們也是來退貨的，你看，一起給處理了吧？”
語氣雖然是詢問的語氣，表情卻不是詢問的表情。
幾個人完全沒有商量的樣子，說完話，一招手，各自身后帶的家丁就走上前，將懷里抱著的月皖紗放到了賈興德的面前。
這一下，賈興德臉上的笑容是徹底的維持不住了。
收斂起臉上的表情，賈興德看著面前的幾人。
“各位，你們這是什么意思？你們一起來退貨，是我錦繡坊的料子有問題不成？”
那幾位來退貨的客人的態度非常的明確，賈興德的態度同樣如此。
既然是錢貨兩訖的買賣，如果沒有質量問題，他是說什么都不會給退貨的。
而質量，那是一定沒有問題的。
因為月皖紗本就是從他們家主子的莊子上出來的。
可是，他想要講道理，這幾位卻不想和他講。
“賈掌柜，你也不要揣著明白裝糊涂，你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苗氏布莊今天布價比你們家低半成，都是同樣的東西，我們自然選那價格更優惠的，我們也得給主子省些銀錢才是，您說是吧？”
這一次，先開口的還是馮主簿的管家。
畢竟，這幾人里面，要說身份，也是在任的馮主簿的身份更高一些。
看馮文那副義正言辭的模樣，賈興德面上不顯，心中卻在冷笑。
哼！說得好聽！
不能讓主子損了銀錢？
全他娘的是放屁！
當他不知道他們這幫負責各府采買的私下的貓膩呢？
一個兩文錢的雞蛋，在他們嘴里都能變成二十文。
有膽子大的，回去說五十文一個的都有。
給主子省錢？
都他娘的省到自己的荷包里去了吧！
“馮管家，我們錦繡坊的料子你盡管放心，質量絕對是沒有任何的問題的。和那些小作坊可不一樣！再說，我錦繡坊賣的都是精品，可從來都沒有退貨的先例呢！”
錦繡坊不會輕易退貨的情況，幾人早就想到了。
畢竟這事情說到底，還是他們理虧一些。
所以面對賈興德的冷笑，馮文沒有生氣，還是笑瞇瞇的模樣。
“賈掌柜，你也說了，這苗氏布莊啊，它就是個小作坊。就算是有皖紗這樣的珍品，那也不會太多。這以后啊，我們各家，還得是和你賈掌柜常來往，可不能傷了和氣，你說是吧？”
一邊說著，馮文一邊朝著賈興德走近了一步，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兩下。
最后一下用了些力道，悄悄在賈興德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
其他人聽見了馮文的話，也跟著點頭。
“是啊賈掌柜。那苗氏布莊再多能有多少月皖紗，過賣了這一波，以后啊，還得是你賈掌柜的鋪子撐著咱們豐寧郡的布匹買賣，可千萬別因小失大啊！”
劉員外的管家緊跟著開口。
停頓了一會兒，又看著臉色更加難看的賈興德笑了一下。
“當然了，如果賈掌柜愿意在這價格上讓一些的話，我們自然也不想費這個功夫的。”
如果說馮文的話還委婉一些的話，那劉員外的管家劉福這話說得就非常的直接了。
意思就是，如果賈興德愿意退貨，讓他們撈上這一筆，那他們以后的生意就還能繼續，要不然，這以后，幾人也不會再和他賈興德做買賣了。
當然，如果賈興德出的價比苗氏布莊還要低的話，他們也是可以不退貨的。
說白了，這幾人就是在仗勢欺人。
可是就算賈興德心里對這幾個人的打算清清楚楚，也完全沒有辦法。
因為人家正好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雖說和這幾位的生意斷了，不至于讓他直接關門大吉。
但至少也是個傷筋動骨。
最重要的是，如果丟了他們這些客人，那他們錦繡坊在豐寧郡的上流人家，就算是徹底被除名了。
這才是賈興德最最看重的一點。
雖然被人威脅的滋味兒非常的不好受，為了抵抗這股子憤怒的情緒，賈興德藏在袖子中的手攥的青筋暴起。
然而他的臉上還是不得不再次揚起笑臉。
“好，既然各位都這么說了，那我賈興德也是個識趣的人。她苗氏布莊不是八折出售，那我就給各位打個七五折好了。這可是我們錦繡坊從來都沒有過的折扣了。各位這回可滿意了？”
滿意！
都七五折了，這哪還有不滿意的！
還沒賈興德的話說完，馮文就先笑起來了。
“哈哈哈！還是賈掌柜會做生意，是個實在人！既然這樣，那我們也不能不照顧賈掌柜的生意，咱們要不然，再選一些？”
說著，馮文再次拍了兩下賈興德的肩膀，回頭看向了自己帶來的小廝。
看著背著手，帶著小廝樂呵呵地繼續挑布料的馮文，賈興德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沒有一拳打在馮文的鼻子上。
簡直就是趁火打劫！
不僅趁火打劫，更要命的是，趁火打劫的，還不止馮文這一家。
其他家一聽馮文的話，也反應過來了，趕緊將剛剛到手的差價又推了回去，笑呵呵地跟在馮文的后面，也開始挑布料。
七五折啊！這樣的機會多么的難得，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這么一大幫的人在錦繡坊挑布料，很快的就引起了門外行人的注意。
又那耳朵好使的，聽見了幾個管家的對話，一聽錦繡坊的布料七五折，本來都從錦繡坊的門前走過去的，又折返回來了。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錦繡坊里竟然都擠滿了。
看著蜂擁進自家店鋪搶購的客人們，賈興德臉上掛著笑，心里卻流著血。
捂著自己的胸口，賈興德在小二的攙扶下坐在了角落。
完了！這下全都完了！他今年該如何向主上交代啊！
幸好，像是馮文他們這樣只買珍品的有錢人家也并沒有很多，大多數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買的最多的還是一般棉布和麻布的。
這樣的布料，就是七五折出售，事實上也是有賺頭的。
再加上買的人太多，也算是薄利多銷了吧。
躲在柜子后面，飛快地把巴拉算盤珠子的賬房一算，他們竟然還有賺頭。
拿著賬本和算盤，賬房剛剛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賈興德，一個中年男人忽然從門口闖了進來。
“誒！別挑了！苗氏布莊那邊降到七折了，大家快到苗氏布莊去啊！”
一瞬間，所有人的動作都靜止了，驚訝的看著門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