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章不堪一擊
鄭和緊緊扶住船首,腳下使了千斤墜穩住身形,剛剛定住形,便向匆匆爬起的眾多將士下令:“登岸做戰!”
許多頭一次登船遠洋的文官趴在那兒哇哇大吐,身邊是一只只咚咚咚地跑來跑去的大腳丫子。
船腹洞開,巨大平坦的舷板砰然落在碼頭,將一些目瞪口呆,來不及逃避的“歡迎民眾”硬生生拍在下面,然后無數的戰馬突然從船腹中一涌而出,馬上的騎士手持大刀長矛,身穿皮甲,躍馬橫槍,從船上撲向海岸。
這海島上,驢、馬、騾這幾樣生物是以前從來沒有的,當地人沒見過,陳祖義的海盜雖然大部分都見過,也萬萬想不到船上居然有騎兵,原有的做戰策略完全用不上,一時間,沖上岸的明軍騎兵劈瓜切菜一般,殺得好不痛快。
被陳祖義征召來的拿著簡陋武器的當地土人,一見如此怪人騎在如此怪物上面,又是這般的兇悍,登時一哄而散,紛紛撒開雙腿逃命去
肉搏戰還是發生了,夏潯所在的戰艦處于整個艦隊的左側,由于該艦是雙嶼衛的戰艦,較之鄭和從龍江船廠帶出來的巨艦相比質量要差一些,未敢采用沖撞戰術,所以與敵艦靠攏的剎那,他們就紛紛拋出飛鉤,繼之以撓鉤,開始強登敵船。
該艦官兵都是海盜出身,習慣于肉搏戰,跳幫肉搏正合其意,一俟沖上敵艦,他們就大呼小叫,肆意地發泄著他們的狂野殺性,“殺!殺!殺!”喊殺如潮,水兵們不斷的跳上敵船,勢不可擋地在敵船甲板上用冰冷的刀斧毀滅著敵人的生命。
難得有明軍肯與他們正面交戰,海盜也終于找到了發泄口,另一條中了炮彈的海盜船歪歪斜斜地靠近幸存的海盜大呼小叫著沖上船來,船上剩下的官兵紛紛迎上去,許滸等將領也紛紛拔刀迎上去。
蘇穎看得眼熱,扭頭看向夏潯央求地道:“老爺······”
夏潯知她心意,蘇穎從骨子里就充滿著狂野因子,她永遠不是做一個安份享樂的闊太太的料,夏潯倒也樂見昔日雙嶼群盜三當家的颯爽英姿,便微微一笑,道:“走!”說著嗆地一聲拔出長刀。
雖說允許蘇穎參戰,且知她武技出眾夏潯還是要她待在自己身邊,由自己照看著才放心。
夏潯持刀與蘇穎沖到舷梯邊,扭頭瞪一眼興沖沖跟上來的唐賽兒,喝道:“乖乖待在上面。”
唐賽兒也不知在哪里尋摸了一柄劍,山東民風尚武,她的父執輩又都是白蓮教中人,所以唐賽兒從小也學了一身武藝,只是一直沒有施展的機會這會兒不免有點躍躍欲試。
夏潯匆匆斥道:“上面待著,不聽話打爛你的屁股!”
夏潯和蘇穎飛身閃下舷梯加入了戰團,嘟著嘴站住的唐賽兒一聽這“懲罰措施”雙眸突然放出光來。
地上滿是粘滑的血液,鋼刀斧頭不斷發出撕裂肉體的聲音,血光刀光處處閃爍,甲板上的血流便不斷匯集、壯大著。
夏潯夫妻并肩作戰,身邊不斷有敵人或戰友發出瀕死的一聲嘶吼,然后倒下。
血腥味濃重,一個海盜兵半趴在船舷上,他在跳幫的時候就被一個明軍用斧頭削去了半個腦袋,腦漿四溢,旁邊側伏著一個明軍士兵的尸體眼睛空洞地張著,尚未完全失去神光的眸子里映射出一幕幕戰斗的場面。
夫妻并肩作戰,夏潯一刀將一個海盜斜肩拉胯劈成兩半,再把殺向蘇穎的海盜踹翻在地,蘇穎則搶上一步,斬下了那顆人頭。
夏潯抬眼一掃尋找著勢危的戰士,忽地看見唐賽兒挺了一支短劍,左手一揚,一蓬不知名的黃煙飛起,對面一個兇悍的海盜咳嗽連天,鼻涕眼淚都流下來了,他嚎叫著棄刀,抓向自己的臉面,然后心口便挨了一劍。緊接著唐賽兒靈活地一轉,矮身繞過一具纏滿纜繩的絞盤,伸手一扯繩子,絆倒了一個追來的海盜。
這時,費英倫拎著一口大板斧,毫不猶豫地沖上去一斧結果了他,大斧把那人的腦袋劈成了兩半,腦漿和鮮血噴了他一臉,費英倫隨意抹了一把,一臉戾氣,毫不畏懼地迎向另一個海盜,斧未揚起,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先嚇了那海盜一個愣怔。
夏潯眼中頓時閃過一抹異色。
他沒有看錯,這人果然不是一個普通的流浪商人。
一個商人做不到這樣果斷嫻熟地殺人,更不可能見了血時,露出這樣暴戾十足的神情。
不錯,費英倫是個海盜。
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本可以找個角落縮起來,但他不能那么做,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使他無法適應這種思維,哪怕是寄人船上的時候。
與敵人遭遇時,絕對不可以轉身逃跑,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信條,并已深深沁入他的骨髓。
逃跑是可以的,在他們西方,如果指揮官下令之前你轉身逃跑、你跳海避戰,對方絕不會追殺你,追殺一個已經無害的逃兵是不光彩的行為,絲毫不能增加對方的榮譽,反而是一種恥辱。但你一旦逃了,你將被所有的同伴拋棄,就算是你的家人,從此都會漠視你的存在。
逃兵的生與死將沒有什么兩樣,活著所到之處迎來的只有嘲諷和鄙視,所以他多年來的海盜生涯,使他形成了一種作戰本能:見到敵人,立即沖上去!
費英倫本來就是一支海盜隊的船長,因為拒絕一股強大海盜的收編,所以跑到遙遠的東方來討生活。
費英倫的海盜隊伍力量比較小,他本以為到了東方能夠如魚得水,結果到了這里才知道東方的海盜遠比他們那兒的海盜力量更加龐大,來到遙遠的東方,沒有立足根本,他只得選擇了同最強大的一股海盜合作,這支東方海盜自然就是陳祖義。
同陳祖義接觸的時候,東西方不同的文化理念,使得東西方海盜的理念也發生了很大的碰撞。
在西方的海盜船上,船長并不擁有生殺予奪的獨裁大權,他只在戰斗時才有絕對的指揮權,其它事情一概所有同伙公議表決,比如要到東方來碰碰運氣,就是全體海盜投票表決,他是不可能自己獨斷專行的,見識了陳祖義皇帝般的威風之后,他倒是很羨慕陳祖義的無上權
在他那邊,就連食物都是統一配給的,搶到的財物要按人頭均分,船長只能多拿一份,可是人家陳祖義,漏漏指縫賞賜給手下一點兒,手下都要感激涕零了,這樣的區別,沒法比呀。不過,東方海盜的一些行為,也讓他很看不慣。
比如,西方海盜從不掛什么海盜旗,掛著海盜旗讓商船早早看見,望風而逃,再費力地去追趕么?愚蠢!可東方海盜似乎也講究師出有名,一出海就掛著很拉風的海盜旗子,這一點費英倫很不適應。
另一方面,西方海盜不允許在船上賭博、偷盜、斗毆,奸淫婦女的行為更是絕不允許,違者處死,對船員的約束如同軍人,而陳祖義的海盜團體生冷不忌,漸漸把他的船員也帶壞了,而他本就不能擁有絕對的統治權,這一下更難管理船員,叫他很是頭疼。
偏偏這時,陳祖義又打起了他的主意,那時陳祖義已準備投奔渤林邦,不需要依附于他的那些小型海盜團體了,他以為費英倫從遙遠的西方一路搶掠而來,一定積攢了很多錢,想在卸磨殺驢的同時賺上一把,就對費英倫動了手。
天可憐見,西方海盜根本沒有東方人那種積蓄的好習慣,他們根本不會積攢什么財寶,然后藏在什么“金銀島”上。海盜過的是朝不保夕的亡命生涯,手里只要有點錢,就酗酒、嫖妓,恨不得當天就花光了,藏寶攢錢?他們怎么肯干這種愚蠢的事情。
結果,陳祖義固然大失所望,費英倫也失去了他的船和船員,僥幸余生的他,根本不敢奢望能有向強大如陳祖義這樣的海盜王報仇的機會,他只想回到自己的故鄉去,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日子不好過呀。
正因為他吃過黑吃黑的虧,深知陳祖義的為人,所以才擔心陳祖義有詐,可他又擔心暴露自己的身份,被這些東方帝國的官兵把他絞死,如今眼見雙方未打照面便大打出手,自己暴露身份的可能大大降低,他還不趁機發泄一下心中的憤怒么?
板斧在費英倫的手中揮舞著,肆意地收割著生命,好不快意,費英倫發出瘋狂的獰笑……
當陳祖義派在港灣外面,以打漁小船身份為掩護的警哨看到大明艦隊駛進港灣的時候,便匆匆趕去通知留在外海等候封堵出口的十艘戰艦,這些戰艦匆匆忙忙趕來時,他們只看到海面上飄浮著許多破爛的木頭碎片,還有許多浮尸,港灣里還有幾處沒有燃盡的破船,依舊支愣八翹地矗在海面上燃燒著。
港灣深處,則靜靜地停泊著無數艦船,上面都揚著大明的旗幟,岸上也沒有刀光劍影的場面,遠遠的似乎有一些人正在搬運著尸體……
短短時間,塵埃落定,試圖打劫大明艦隊的陳祖義甚至沒有等到他安排在外的伏兵趕來,就已冰消瓦解、一潰千里。
領頭的海盜首領倒抽一口冷氣,急急命令:“快快轉舵,去南港找施進卿,一齊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