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雨絲繞梁。
燈火通明,一家四口,坐在桌前,端正的身姿,極具禮儀性的行為,看似平和。
“這次回國有什么打算?”老父親江川難得回來,為了這個從來沒讓他操過心的女兒操一下心。
好像就能補償似的。
虞薇搖曳著酒杯,暗紅色的液體在透明的杯面上蕩漾,美麗的臉龐上被折射出一片淡淡的華彩。
江弦生也是老老實實地坐著,刀叉被掌控在修長的指尖,沉默著,一如既往。
虞歡將一塊五分熟的牛肉放入口中,她不太明白晚餐還得吃這么高熱量的東西對一個女人來說簡直是致命打擊。
她已經在想要在哪兒找個健身房了,雖然多半情況下辦了卡一年也沒去幾次。
江川那清冷的視線掃過來,一如他整個人的氣質,仿佛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人。
得了吧。
“你們可別給我找關系,我不靠這個。”虞歡淡淡道,眼眸也是一片淺淡,“我現在對于當律師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也許可以試試別的。”
虞歡還沒有過國內的律師執照考試,但是她在美國在導師的建議下倒是考過了紐約的BAR和加州的BAR,她甚至還想去考香港的,上一個PCLL,當兩年的TRAINEE。
司法考試跟執業醫師考試算是中國最難的兩大考,至于哪個更難誰也說不準,虞歡喜歡有挑戰性的。
律師這個職業往往需要時間的沉淀,人脈和資本的積累,虞歡若想要錢,她完全可以去考一個CPA,不然就算是紅圈的律師,自身的價值也不會令人側目。
上層人有著上層人的壓力,同一個圈子的,你是省狀元,他也是省狀元,另外一個可能是雙學位的,可能是哈佛大學的......
除了讓自己更上一層樓,不斷的追趕超越,好像沒有其他辦法。
還得拼家底,拼人脈,拼成績。
成績如今潛移默化的只是表面上的一層浮塵,私底下那腐爛的黑暗靠的是交織錯雜的人脈關系網。
法律系這個專業性就跟學醫一樣強,要是現在來說想試試別的......
虞薇笑了笑,美眸勾勒著一抹媚色:“歡歡從小到大就沒讓我們擔心過,你有獨立思考和自主能力,我跟你爸相信你能夠規劃好自己的人生。”
還是女人了解女人。
但往往也是女人最恨女人。
“不過——”果不其然的,虞薇話鋒一轉,同江川對視一眼,“你也快二十五了,這么大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也不像話,何阿姨你還記得嗎?峰力集團的董事長,你小時候還很喜歡她的。”
對,虞歡喜歡新時代女性,干練整潔,理性支持。
“她有個兒子,比你大一歲,你們可以接觸看看,就這兩天怎么樣?在聽聆那兒吃個飯,不喜歡好聚好散,也就當是交個朋友也行,你何阿姨可是很喜歡你的。”
說是商量,卻一環扣一環,又給了余地退路,完全沒給她說話反駁的機會。
江川點點頭,顯然是贊同虞薇的做法:“嗯,事業方面你一向有自己的打算,但是感情方面還得上上心。”
江弦生緩緩咀嚼著鮮嫩的牛肉,上頭涂抹了秘制的醬汁,他卻是食不知味。
悄悄抬眼瞥了一眼虞歡,她正端起酒杯,淺淺地抿了一口,揚起的天鵝頸雪白細嫩,波浪長發如深海浮藻,紅唇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了。”
虞歡尋找著連城一些公司的招聘信息。
她離開這兒太久,連城近些年來發展得太快了,高樓大廈平地起,如森林群立,燈紅酒綠的夜晚,霓虹燈轉動著,如同煙花持續綻放的世界,原來已經變得那么絢爛多姿。
他們把相親時間定在了上午十點,聽聆是一家日本料理店,帶著傳統日式風格的建筑,店長便是一對日本夫妻,他們在一片發展得不算太好的地方買了一塊土地建了這么一個料理店。
那兒清靜幽雅,沒有多余的車鳴聲,平日里人流量也算是普通。
虞歡對那兒的印象還不錯,她去吃過幾次,還是高中的時候,后來大學回來的時候也去過一次,那里雖然地理位置不好,但是每次去都需要提前預定。
聽聆里屋是呈圓形對望,一共十間,圍出來的一片空地有一個小院子,種了櫻花樹,品種是晚櫻,這個月份去應當能看見櫻花飄落,風華亂舞的模樣。
不過雙方家長沒有把第一次見面的地點就直接定在了里面,而是定在了連城市一中。
虞歡覺得這是自家老媽和何阿姨在暗示自己和浥輕塵年紀不小了,不要覺得自己還是那些十七八歲的小孩子風華正茂的,應該早點定下來了。
虞歡想罵人。
時間是隨她定,考慮到她才剛剛回國,有許多問題還需要她去溝通交涉。
虞歡看了看天氣預報,江弦生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在調侃她找到了一個“西楚霸王”,虞歡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時間定在了江弦生下一次放假的日子。
她去接他,然后順路就跟浥輕塵去相親吃飯。
江弦生痛不欲生,表示她這是在欺負他,就因為自己調侃了她幾句,她就要用物理攻擊和jing神攻擊來對他持續性地輸出,還是自帶穿透的那種。
虞歡表示,他猜對了。
她可從不讓自己吃虧。
她跟浥輕塵互通了微信,虞歡其實跟他認識,小時候兩個人還一起玩泥巴,不過虞歡自帶御姐氣場,勝負欲極強,浥輕塵傻不愣登的,明明比她大,還聽她的話喊她姐姐。
后來大家都很忙,沒什么QQ微信的概念,也就這樣失去了聯系。
虞歡看了看浥輕塵的朋友圈,他的頭像是個動漫男性人物,虞歡不怎么接觸二次元人物,看不出來是誰,朋友圈里面也是偶爾的幾張自拍,虞歡能認出幾個場景,比如土耳其的熱氣球,還有尼羅河的海岸邊。
虞歡還記得自己曾經想要去埃及的尼羅河,登上尼羅河的游輪,聽說尼羅河游輪像五星級酒店般高大上,有專門的服務,他們從盧克索出發到埃及最南邊的城市阿斯旺,沿途可以享受陽光藍天。
不過這個計劃暫時性地擱淺了,因為她找不到跟自己去的那個人。
找到過,現在沒了。
月假,虞歡跟浥輕塵聊了幾句,說自己在市一中后門的小吃街等著,把自己的車牌號和車型告訴他。
浥輕塵回了一句好的,馬上到。
接下來的時間,虞歡就在車內等著,有些百無聊賴。
車內的BGM放了一首《This Is What You Came Fo
》,她還特地找了Taylo
Swift演唱的版本。
后門陸陸續續有學生出來,嚴格來說這不是后門。
市一中一共三個門,正門是北門,后門這兒是南門,還有一個東門。
南門這后面是一條小吃街,超市、奶茶、燒烤、烤肉、火鍋......應有盡有。
那些被壓抑了一個月的學生們,在此刻釋放天性,奶茶店外排滿了人。
陰沉的天氣,冷風陣陣,沒什么比捧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奶茶更貼心的了。
那一張張青澀的小臉蛋,喜怒哀樂一覽無遺。
真是好懂。
虞歡看著,聽著音樂。
手指敲在方向盤上,她的目光在人群內匆匆掠過,并非有意,而是無心。
一個男孩的身影出現在她視線里。
他穿著灰色的高領毛衣,寬松的黑色長褲,干凈的面容上露出純潔無害的笑容,似乎還有幾分害羞,背著黑色的單肩包,身旁跟著幾位男同學。
那一雙彎彎笑眼,帶著如月流華的溫柔。
虞歡眼眸緩緩瞪大著,有些慌亂地搖下車窗,看著那個男孩和同學們站在奶茶店門口。
不知道在說些什么,只是那溫潤的側臉更可見他線條的柔美,迎著奶茶店那暖黃色的光,映襯在那面容上,眼底暖意蕩漾,似一朝春水,仿佛從畫中翩翩而出的少年郎。
有那么一瞬間,她的視線模糊了。
溫熱的液體將那一片景色都給模糊了,灰色、白色、墨綠色、彩色......全部都融合在了一起,人影斑駁。
她站在風里,盯著模糊內那一點灰色身影。
“沈
人來人往,車來車去。
鳴聲清脆,都是些關愛孩子的家長親自駕車來接,亦或是出租車想要拉一點生意。
此起彼伏,嘈雜不寧。
四面八方的聲音,將她口中那一個字淹沒在了風塵里。
眼淚從臉頰劃過,似一顆晶瑩的珍珠。
世界清晰。
她看著那個男孩,亦不止她一個人在看他。
優秀出眾的人身邊總是會圍繞各種各樣的選擇,而他們擁有選擇的權利。
他那溫和的笑意,低眉順目,仿佛是這個昏暗世界里為數不多的光芒。
如此耀眼。
也如此相似。
虞歡覺得自己的心臟一陣抽痛。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視線如此灼熱和呆滯,亦或是她本身同樣如此光彩奪目,他的同伴用手肘頂了頂他。
他的目光掃了過來,落到了她的身上,溫柔的視線里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被溫柔所填滿。
“我們認識嗎?”
她看見他的唇形如此。
虞歡一愣。
隨即,她搖了搖頭。
他朝她微笑,點頭示意。
身后的奶茶店小姐姐把奶茶遞給了他,他又轉身,看見她,朝她揮了揮手說再見,隨波逐流的,那身影消失在了人流里。
虞歡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淚眼模糊。
曲終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