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驟雨不勝防

第二十五章:第二顆紐扣

沈翊曾經問過她:“歡歡,你是什么時候喜歡我的?”

虞歡跟他坐在飄窗上,上面鋪了一層薄絨毛毯,看著水珠在窗戶上蜿蜒的曲折的水路,她靠在她懷里反問:“那你呢,你是什么時候喜歡我的?”

手指從他微開的襯衫口滑進去,微涼的指尖輕點著炙熱細膩的肌膚。

沈翊眉眼溫柔,抓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滿眼皆是仿佛要溢出來的繾綣柔情。

這些都是真實的,令她沉淪的。

她在此刻相信愛情。

她也相信父母也許真心相愛過,想要白頭偕老,共度一生。

一生時間太長,于是他們只爭朝夕。

有的人,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沈翊抱著她,將頭顱深埋在她的肩窩處,低聲的嗓音似是海妖塞壬的蠱惑:“歡歡,如果我說,我是對你一見鐘情,你信嗎?”

“虞老師,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典雅的盛世酒店內,圓盤合歡大桌上雕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鶴,中間一條細縫穿過,又被白綢所遮掩。

這句話,是沈覓的一個女同學在問她。

而虞歡卻陷入了另外一段回憶,看著女同學期待的笑臉。

沈覓坐在她身邊,給她倒了一杯花生牛奶,在場的還真有人帶了家屬什么的,也有的人沒有參加。

探究的視線,好奇也算是人類的本能。

虞歡微笑著朝沈覓點頭,他歪頭看著她,白嫩的臉蛋是少年蓬勃的朝氣,雙眼水潤潤的,似乎也在期待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相信。”虞歡回答,“我跟我的初戀就是一見鐘情。”

在場響起了唏噓聲,女孩繼續問:“啊,虞老師的初戀肯定是個大帥哥吧。”

哈哈——虞歡在心底里笑。

她以前很喜歡揉沈翊的臉,他的臉可軟了,嘟起嘴來可可愛愛的,她就會陰陽怪氣地撒著嬌說:“沈翊啊沈翊,你怎么這么好看呢。”

沈翊天性害羞,一下子就紅了耳朵,拍拍她的屁股讓她別亂說。

然后虞歡就會忍不住撲倒他吧唧他。

而現在,虞歡轉頭看向沈覓,紅唇像是盛開的玫瑰:“是啊,他很帥。”

沈覓一愣,眼里瞬間浮現出錯亂的情緒。

周圍的人見此,沉默了一會兒,又有人吹了口哨,瞬間寂靜的氛圍就被哄笑聲打破。

女孩笑臉微僵,顯然沒錯過她跟沈覓之間的對視,繼續不死心地問:“那怎么會分手呢?”

虞歡不是很喜歡泄露自己的隱私和過去,沈翊的死一直都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提到他,她總是會覺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陷入迷茫灰暗之中。

但是如此狼狽的一面,她驕傲得寧肯孤身一人撐過來,也絕不會讓別人看見她的丑態,尤其是那些懷揣著不善之心的人。

虞歡正視女孩,眼眸冷了下去,嘴角卻仍是笑著的:“你想知道什么呢?”

女孩俯身向前的姿態被虞歡的氣場瞬間嚇到往后縮了縮,面對眾目睽睽,仍是不肯認輸:“就問問嘛,虞老師那么優秀,我們……”

“他去世了。”虞歡輕聲說,優雅地端起玻璃杯,輕抿一口牛奶,“走了很久了。你大概還想問我談沒談過第二任,不過不好意思,我只有這么一個初戀。”

氣氛瞬間冷寂下來。

女孩尷尬地道歉賠不是,虞歡擺了擺手回答沒事。

她在心底冷哼一聲,什么小丫頭片子就想刁難她。

嫉妒真是一種很莫名又危險的情緒,虞歡從小到大受到這樣的眼光很多。

女人對女人的嫉妒,來源無非是外貌、金錢,以及異性的目光。

而虞歡從進這道門的時候就注意到那個女生一直在看沈覓,她可以忍著痛苦和沉悶繼續待下去,但絕不允許自己的驕傲被別人踩在腳底下。

解放后的酒桌上,勸酒的現象一層接一層,說出上學時候的糗事和未曾談及出口的暗戀。

有的在年少時共同奮斗,互相暗戀的美好在此刻終成眷屬,也有的姐妹兄弟相擁,即將奔赴不同的未來。

還有……

虞歡看著一個女孩子喝酒壯膽,臉紅彤彤的,走到沈覓身邊:“沈覓,我可以要你的第二顆紐扣嗎?”

沈覓穿了干凈的襯衫,像小說里的少年一樣永遠是居于高山之上的清冷明月。

他突然偏頭看了一眼虞歡,嘴角微微上揚,溫柔的目光好像月亮被她摘了下來,捧在手心里。

只這么一眼,該有的,不該有的,都昭然若揭。

虞歡覺得臉色發燙,垂眸移開視線:“我去一下衛生間,你們先玩。”

水龍頭的聲音在衛生間中響起,虞歡看著鏡中的自己,眉目jing致,一道高挺的鼻梁,嫣然紅唇,鵝蛋小臉,似乎跟以前沒什么區別,又似乎有很大區別。

她想了想,好想明白了自己為什么要去幫云霧里一把。

她們在某些時刻是一樣的,一樣的沒有生氣。

手機響了響,謝九川突然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謝九川:在哪?

虞歡停頓了一會兒,自從上次覺得謝九川可能對自己有意思后,虞歡就陷入了觀察模式,后面的謝九川一如既往,沒有親近的舉動,也沒有過分冷淡。

她偶爾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偶爾又覺得不對勁。

思考著沒回答,謝九川居然直接敲了一個電話過來,虞歡手忙腳亂地差點把手機掉地上。

接通電話,低沉的嗓音傳來:“虞歡,你在哪?”

虞歡扶著額頭:“嗯,額……在外面。”

“出去玩了?”

“也不是……參加一個聚餐而已。”

也不知道他問這么多干什么。

雖然謝九川長得是很帥啊,工作能力也很強,兩個人又是同校同專業畢業,彼此都有不少的話題可以交流,謝九川知道她要考國內的律師執照還會特地給她開小灶,講解分析各種經典案例。

這個老板當的的確是無懈可擊。

可是……

虞歡呼了一口氣,打算速戰速決:“怎么了?有啥事要我幫忙還是……?”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虞歡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嘈雜的聲音,似乎他也在參加酒會似的。

“沒什么。”謝九川說,“這段時間辛苦了,跟扶倩商量了出去聚個餐犒勞一下你們,想問問你有什么意見。”

“這個啊,我是沒什么特別的想法,挑個好吃的地方就行,你可以參考一下楚寧的意見,這個丫頭鬼點子多。”

“好,這邊還有事,那我先掛了。吃完早點回去,注意安全。”謝九川不咸不淡地囑咐,像個關心女兒夜不歸宿的操心老父親。

虞歡出了衛生間,在走廊上慢悠悠地走著。

前面,高大的人影靠在墻邊,旁邊是一扇一扇緊閉的大門。

沈覓手里拿著一根點燃的煙,他并沒有抽,只是看著煙出神,jing致的眉眼被煙霧繚繞得朦朧神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見她來了,沈覓立馬將煙扔進垃圾桶,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肉眼可見的慌張讓他有幾分可愛。

虞歡笑了,也抱胸靠著墻看著他:“做壞事了?”

沈覓撓撓頭,微微移開視線,她的美貌太過于光彩奪目,讓人不可逼視。

“我沒抽,只是好奇地點了。”沈覓還把口袋翻轉過來,“你看,我連打火機都沒有。”

他的臉紅了,大概也是喝了一點酒,軟嫩嫩的臉看著想過去掐一把。

虞歡默默地看著,突然走了過去,伸出手捏住他半邊臉。

觸手即軟的肌膚,虞歡還往外扯了扯,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又有些惶恐,沈覓也一臉懵逼地看著他。

虞歡立刻松了手,此地無銀三百兩道:“抽煙有害身體健康。”

視線一低,虞歡就發現他襯衫上的第二顆紐扣不見了,松散開來的領口露出白皙jing致的鎖骨,依稀可見肌肉的美好線條。

“你的紐扣給人了?”虞歡挑眉問。

沈覓卻搖了搖頭:“還沒。”

只見他攤開手掌心,燈光下,潔白的第二顆紐扣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內。

“我沒有給別人,我想給你,你可以接受嗎?”

虞歡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靈魂般呆滯。

有那么一瞬間,她想答應下來,有什么關系呢?反正她人生都已經這樣了,有個人代替沈翊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可是最后的理智還是把她拉回了痛苦的現實。

虞歡退后了兩步,帶著抱歉的微笑搖了搖頭。

謝九川站在走廊的盡頭,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景象。

他瞇著眸子,窗戶外飄來的涼風將他額前散落的碎發吹的微微起伏,仍然是一身考究的西裝,更襯托出他的成熟穩重。

女人退縮的背影讓他的七上八下心逐漸回落,男孩的面容卻又讓他的心提起來。

瞳孔微微緊縮著,謝九川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又很快垂下眼簾,抿緊雙唇。

所有已知的訊息在他腦海中快速地閃過,似乎缺少了關鍵的一環,習慣性掌控全局的謝九川一下子觸及到了某個盲點。

這個盲區讓他顯得有些慌張不穩,本來跟合作商來這里吃飯的時候看見一個酷似虞歡背影的女人往洗手間方向走,他有些猶豫,還是給虞歡打了一個電話。

沒想到真的是她。

那個男孩又是誰?

為什么這么像她死去的前男友?

門被打開,露出里屋的光線來。

俊朗的男人同樣一身西裝,只是他只穿了白色的襯衫出來,見謝九川久久未歸,問:“謝總?怎么了?”

謝九川斂眸,平復氣息后瞬間轉換成無所謂般的笑臉:“沒什么,出來透透氣。”

“好了,知道你不怎么喜歡這種場合,但是也沒辦法。”溫修淡淡的笑。

這時,里屋又傳來聲音:“溫總,謝總!來啊!繼續喝!我們可是很看好這個項目的啊!”

跟著應和的此起彼伏。

仿佛這是個狐貍洞。

謝九川和溫修對視一眼,各自無奈地苦笑。

再一轉眼,走廊上已經沒有了女人和男孩的身影,來來往往的人喝醉酒步履蹣跚,也有服務員的端菜,而虞歡,仿佛只不過是他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