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宅

第一八零章 李冬巧的鬧事

家宅。

她話音還未落,羽揚已經皺了眉。

一旁的冬雪看到,哪里還肯讓她再說?一個眼神過去,晚晴立時會意,兩人一齊上前一邊一個扭住李冬巧,不讓她亂闖:“巧主子,大少爺不是吩咐了嗎,這里是上房,您怎么說闖就闖進來了?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問您話呢您這是做什么啊?”

“我做什么?”

李冬巧一時呆住,沒想到如今東廂房里頭,竟連奴才都變得這般強硬。從前她闖進來時,可根本沒人敢拿她怎么樣的。雖說嘴上也會勸兩句,但誰敢真個對她動手?

那時候她正值盛寵,在家中即便是白夢心這個大少奶奶也要避其鋒芒,人人都要對她客氣三分,即便老太太心中不喜歡她,但礙于大少爺的面子,也不能把她給怎么樣。再說,她的背后還有一位老王爺撐腰,豈是這等凡夫俗子能夠得罪的?

但如今,大少奶奶卻突然因有了身孕得了勢,本以為孩子沒了,那寵愛和關心自然也會跟著消失。畢竟從前在大少爺的眼里,壓根兒就沒有他這個正妻的。雖說談不上寵妾滅妻,但平日里他對著妾室們有說有笑,對著大少奶奶,可從來不曾有過好臉色。

誰知現下也不知怎么搞的,大少奶奶不僅未曾再次失寵,竟然風頭越勁,一下將后院之后所有的關注全都收進了她自己的囊中。四個月了,大少爺一步不肯離東廂房,一步不肯離開白夢心,壓根兒就好像把他的這些妾室全給忘了

走了一個冷清月,她原本還很高興,以為她李冬巧又有了翻身的時候,誰知道竟發生了這樣的事兒。現在,以前對她客客氣氣的人明顯冷淡了,以前對她巴結討好的人也明顯收斂了不少,就連從前一直說她將來定會取夢心而代之的人,現下也根本不提這話了

這些都可以作罷,畢竟是些不相干的外人,可此刻,竟然連東廂房的這些奴才都敢直接對她動手欺負到她頭上來了她們以為自己是什么身份,是誰給她們這等權力,讓幾個奴才也膽敢如此逾矩?

李冬巧不過一個呆愣的工夫,已經被冬雪和晚晴兩個一把抓住,壓著便讓她跪了下來。地上白雪皚皚,她身上雖然穿著小襖,但此刻雙腿著地,還是冷的一個哆嗦,下意識就又要蹦跳起來。

羽揚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便回頭往夢心身邊走,輕飄飄地冷哼道:“跪著回話”

李冬巧呆住,不敢再動彈。不過對于被兩個丫鬟給壓著跪下,她自然也不可能就這樣作罷,因此人跪是跪著了,口中卻一點沒留情面:“放開我你們兩個算什么東西不過是個賤奴才,也敢來隨便碰我”

她吼完,壓根不做停口,便又爬著要往羽揚這邊靠。

“大少爺,您為什么要這樣對我?這些天,您一直陪著大少奶奶,她身子不好,我也沒話可說。但如今我好不容易才能進來看您一面,我是擔心您啊大少爺,您好,我給你繡了一個荷包,我給您戴上好不好?大少爺……”

她本來扯著嗓子喊,眾人也只當她在發瘋,結果她一說荷包,羽揚的臉色就變得有些怪異,就連夢心都轉了頭來細細看著她,往她手中拿著的東西看。真不錯,藏青色的錦緞,亦是水墨山水。看來這么多年下來,她對于大少爺的喜好,倒也極了解的。

夢心嘴角開始揚起笑容,也不去攔李冬巧,只一個勁地含笑看向羽揚。原本聽到這人竟拿荷包來說事兒,大少爺就已經是一頭的怒火,眾所周知,他如今腰間絕不離身的,便是夢心過年時候送他的那個荷包,而大少奶奶身上帶著的荷包,也是大少爺送的。

這件事原本只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秘密,但因如今他二人一直朝夕相處,奴才們見著了,自然忍不住會問一句。一個人知道,差不多也可說整個南宮府都知道了。

既然是知道的,此刻她別的不說,卻非拿這個來說,就讓羽揚心中很不是滋味了。再加上他也知道,如今的夢心比起從前的她,自然大為不同。既已經知道對方的心意,他又怎么可能還會讓這樣的誤會存在于兩人中間?

因此就見他朝夢心狠狠瞪了一眼,轉過身去,壓根懶得搭理哭嚎不已的李冬巧,只彎下身又開始偷偷摸摸滾雪球,邊口中吩咐道:“行了,你的荷包,我無福消受。再說,我已經有了夢心給我的荷包,自然也不會再要你的。這里沒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他話音剛落,人便忽然跳將起來,捏著手中的雪球,一下往夢心身上砸去。

夢心一下沒反應過來,正忙著偷偷樂呵呢,誰料羽揚竟會有這樣的動作?待得反應過來,他已經幾步跑開了老遠。見著他的笑臉,夢心心中一凝,幾乎是下意識般,也跟著低下身去,抓起雪塊也往他身上砸。

這一下,兩個主子再次大吵大鬧,整個東廂房里的聲音也跟著有漸漸上升的趨勢。有幾個年紀頗小的丫鬟,眼看著大少爺被大少奶奶打中了好幾下,早已經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至于另幾個年紀稍大的婆子一見,心中則瞬間明了。原本并沒覺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也跟著哈哈大笑指手畫腳,甚至議論紛紛起來。這一瞬間的功夫,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被再次轉移,一下就這么將李冬巧徹底掛在旁邊無人理會。

“你們,你們……”李冬巧整個呆住,眼中再看見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這等親密的模樣,即便是她當初最受寵時,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景,這才是真正的夫妻,而她,她又算什么?平白占了這么多年受寵的名分,其實呢?

她的眼眶忍不住發紅,鼻子一酸便要掉下淚來。

就見到那邊大少奶奶提著個大氅不停的追大少爺,結果也不知是不是走得急了沒注意,一下竟剛好踩到了衣裳的邊兒,眼看著身子一歪便要跌倒。周圍眾人也跟著眾星捧月一般激動地叫出聲。

但,她壓根不會有真正摔到的機會,就讓大少爺一個迅速的轉身,停了逃跑的步伐,轉而一把摟住了她。

他低著頭,眼神算不上特別的溫柔,卻似乎帶了一點責怪,一點寵溺,一點逗弄,即便不若平日里那般和煦如風,卻讓李冬巧整個人心中有些發疼。以前她一直以為,大少爺就該是溫柔的,是如水一般的男子,絕對不會對任何人發火,對任何事不滿。

但后來她才漸漸知道,原來他除了溫柔之外,還會有這么多正常人也會有的情緒。從前,他會對著大少奶奶冷嘲熱諷,其實那時候她心中是痛快的,可如今,他的冷嘲熱諷不見了,卻變成了現在在他眼中所看到的情緒。

不是溫柔,卻讓她覺得,自己從前所以為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她和他們離得并不算太遠,但李冬巧卻覺得自己的耳朵竟一下都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周圍亂哄哄的,似乎有無數的人影從眼前晃過。她看到大少奶奶不知低著頭說了什么,大少爺立時朗聲大笑。

接著,周圍的人也全跟著笑了起來。大少奶奶抬頭,大少爺竟低下頭去,與她神態親密,又不知說了些什么。李冬巧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里,竟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她的眼前發花,耳朵被似被人塞了棉花一般的難受。

他們,他們怎么能夠這樣?

李冬巧再也忍不住,忽然發出一聲瘋狂的尖叫,人便跟著仿若離弦之箭一般,往前直沖冬雪和晚晴一邊一個都未曾拉得住她,可見這一瞬間她是爆發了多大的力量。她是徹底的拼了,因這一回,她也算是想明白了,她的好日子只怕是到頭了。

雖然大少爺并沒有公開說,也未曾跟任何人確認過,但她就是知道。第一個月,她愿意等,第二個月,她的心中只是有點忐忑,耐心地等了三個月,誰知大少孩子卻因為冷清月而沒了

她心中暗自高興,誰料到又一個月,大少奶奶病了。整整四個月,她耐心地等了整整四個月,原本心中不是沒有存在過奢望,以為大少爺只是一時的忘記了她。但又過了這么些天,她幾乎日日都來東廂房報道。

但,沒有一次可以進來。每次在門口傳話進來,回復皆是,大少奶奶病重,不見任何人。她以為這是真的,她甚至覺得,這一定是大少手段,以自己的身體拖住大少爺,不讓他出門。

可誰料到,今日她剛到了東廂房門口不遠處,就聽到里頭翻了天一般的吵鬧聲。她心中好奇,因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平日都是好靜的人,不該會將自己的院子鬧得這般吵。結果走近兩步才發覺,今兒個東廂房門口竟連一個看門的人都沒有

她不由自主往里頭走,結果走了半日,竟真的沒人,但里頭卻熱鬧地簡直掀翻了天

心中正想著,就忽然見到不遠處,大少爺跑著往自己這邊來,后頭還跟著一個人,不過臉蛋都被巨大的雪團給擋住了,正拼命想往大少爺這邊追。她的心一下便幾乎停止了跳動,在一瞬,她的眼中只有他,只有他,她的夫君。

她忍不住朝他看去,第一反應便是要撲倒在他的懷里。

自打那日因大少奶奶沒了孩子的事兒,在東廂房見了他一面,她已經有多久未曾見過他了?她幾乎就要往前跑去,可誰料在他的眼里,卻根本不見了往日的溫柔,只剩下無邊無盡的冷意,不斷的冷意,凍得她幾乎毫無招架的能力。

他冷冷地問她話,沒有斥責她,但那兩個丫鬟卻跳了出來,她還可以心中安慰自己,這不是他的意思。但待得他又說,讓她跪著回話時,她終于算是明白了過來。

其實,是她自己太傻。早在大少奶奶有了身孕的時候,她就應該明白了。這么多的女人,卻只有夢心一個人有了身孕。以前她不知道羽揚為什么每晚睡到她這里,卻偏不和她有任何肌膚之親,在聽到冷清月說她已經是大少爺的人時,她還無比嫉妒。

但后來,她從一個小丫鬟口中得知,原來冷清月也不過是在撒謊。那么,大少爺究竟為什么不拆穿她們的謊言,亦或者說,為什么偏要讓她們不得不說謊呢?

她從前想不明白,但如今,她想她也許真的懂了大少爺心中要的,也許從來就只有大少奶奶一個。她們這些被送進府里來的妾室丫鬟,不過是一個一個,擋在他們中間的工具,可以為大少爺利用,可以被大少奶奶利用,卻根本沒有自己存在的價值。

越想,她越覺得傷心起來。一時忍不住哭著喊著,人便撲倒在大少爺跟前,拼命往他跟前爬去:“大少爺,您別這樣對我,您別這樣對我您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我是真心真意愛您的啊,您怎么能……”

她尖叫著,聲音好似被捏住了脖子的小雞,尖銳而刺耳。

冬雪和晚晴一看不對,連忙上前拉住她:“巧主子,您這是做什么?大少爺讓您出去,您就先出去吧。您若是真個還有什么話,待得過些日子主子大好了,您還和大少爺慢慢說不成嗎?何必這樣吵鬧,叫旁人看到了也不像啊……”

“呸”晚晴這話還沒說話,就被李冬巧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打斷。她手腳并用,一下從雪地里爬起來,卻又因為腳下太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周圍眾人早哄堂大笑,她越發氣紅了臉,粗著脖子轉頭便狠狠等向晚晴。

“你是什么東西?又來教訓我你是大少人,當然替她說話。我是有話要對大少爺說,怎么著,大少奶奶如今這能打能鬧能說能笑的模樣,還不算是大好了?我跟大少爺說幾句話,怎么著,就不成了?”

她再次爬將起來,這回好歹算是站穩了,指著晚晴的鼻子就是一通喝罵。

晚晴被她一噎,剛要開口,誰知她卻又快速地繼續道:“還說什么慢慢說……你的主子好好的,都霸占著大少爺不讓咱們跟他說話,還嫌我吵鬧你算哪個蔥?一個奴才也配來教訓我我……”

她忽然一個“我”字,眼睛一瞪,伸手“啪”一下,就直接抽到了晚晴的臉上。

“你……”晚晴傻眼。剛剛她一直注意著她激動的模樣,聽她不斷的反駁自己的話,正想著要如何勸解,不讓她繼續這樣鬧下去,結果不過一個走神的功夫,竟就這樣被人給打臉了她瞪著眼睛,顯然還不能相信這樣的事實。

但那邊的冬雪已經唬得連忙四處叫起人來:“還愣著做什么?快過來摁住她主子,怎么辦?”

夢心方才邊追著羽揚,其實自己的注意力也邊跟著這邊。她的余光瞥見她臉色的不斷變化,甚至連她的眼中的兇狠之色都已經看的一清二楚。眼見地她的雙手握拳,她立時裝作要跌倒。雖然沒跟大少爺事先商量,但兩人的默契,卻讓他在第一時刻轉過身來,扶住了她。

這樣的行為,讓李冬巧越發沒了理智。羽揚偏還硬將臉貼近他的臉。只可惜李冬巧那里沒能瞧見,他嘴邊的笑容是多么的惡劣。

果然,李冬巧再也忍不住沖了過來。夢心眼神一凝,人已經緩緩被羽揚抱了起來。她臉上帶著笑容,還是一副牲畜無害的模樣,只是眼神中卻透著幾分不滿:“冬巧妹妹,我的奴才說話可能確實欠缺考慮,不過……”

她停了一下,指了指被抽了一巴掌愣在當場的晚晴:“應當也不至于要被你這樣懲罰。再說,按照南宮府的規矩,東廂房是上房,你是妾室,不管是什么理由,你都不該隨意闖進來。從前你這樣闖進來很多次,我可以不追究,但今兒個你還是如此,你讓我該如何做?”

心平氣和地問了一堆話,每一句都讓李冬巧有口難言。

“我,我不是故意要闖進來的。是因為外頭一個人都沒有,我心中好奇,所以才走了進來。只是沒料到……”李冬巧呆了片刻,便想好了說辭,先頭還是帶了幾分歉意的,但說到這里,卻又來了火氣,“傳說中得了大病不能起床的大少奶奶,竟然抱著那么大一個雪球”

她冷笑了一聲:“還跟著大少爺跑。整個東廂房,哪里有一點點難過的氣息,分明就是高興得翻了天你們誰來告訴我,一個院子里頭的主子病了,哪個奴才會這么高興?難不成從前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還是你們就這樣惡毒,希望自己的主子永遠病著,越重越高興?”

“放肆”羽揚聽到這話,終于再也忍不住板了臉,“給我滾出去”

他一聲令下,李冬巧早已經嚇得傻愣當場,接著便又要掙扎著還想再說,卻被冬雪和晚晴逮著空兒,趕緊捂住她的嘴拖了出去。這個女人若是再多說些什么,只怕大少爺就越發要來了火氣,到時候她就更加沒好日子過。

李冬巧嗚嗚叫著,再三掙扎也未曾掙脫地開,只能無望地被拖了出去。

羽揚冷著臉,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她說別的什么,他都可以忍受,但這樣詛咒夢心,卻是嚴重犯了他的忌諱夢心這次的病,可算是因他而起,他未曾保護好她,已經讓他覺得心中痛若刀刻,如今這個女人竟這般惡毒,豈能再容她胡說八道

院子里的眾人也忍不住議論起來,但這里才鬧上,外頭卻忽然發出一聲悶響,接著便是冬雪呻吟的聲音傳來。還沒等到眾人反應過來,就見到李冬巧又跌跌撞撞地沖了回頭,一見還窩在大少爺懷里的大少奶奶,她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

“你,你……你這個賤人賤民出生的爛貨你給我讓開大少爺是我的,是我的你是什么東西,憑什么霸占著大少爺?若不是當初你被大少爺娶進門來,你白家算的上什么?不過是個商人出身,還這般……唔……”

她說了一半,外頭追來的晚晴已經再次捂住了她的嘴。

她瘋狂的拳打腳踢,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晚晴被她弄得有些火起,忽然又感覺到這瘋女人竟在咬她的手指。她嚇了一跳,有些厭惡地連忙跳開一邊,就想著先要找處地方擦擦。對于外人的口水沾到自己手上,她覺得很惡心。

可誰料她這里才一松手,那邊李冬巧立時便仿若脫韁的野馬一般,整個往夢心那里直沖。她也是拼了,既然已經死了心再也得不到大少爺,那她至少要在這之前,在作出一件有用的事情來,以證明自己的能力,為自己創一條退路。

因此就見她蹦跳著整個人都往夢心撲了過去,口中則怒吼著:“白夢心,你這個賤人我要你不得好死你害得冷清月徹底瘋了,又將寶兒打成了半死,如今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我告訴你,我今兒個是要和你拼了我要你的命”

她是真的不管不顧了。其實照她的性子,能等到現在,可算是真不容易。這還是跟著冷清月,兩人互相斗了一年之后才有的長進。若是以前,她只怕老早就忍不住直接蹦跶出來了。什么心思計謀,于她而言,實在是太難。

她最擅長的,不過就是最直接的吵鬧罷了。

因此這一發,夢心總算是定了心,她是真的忍不住了她徹底暴露了她的意圖,甚至將冷清月的罪名再次往上疊加了一個檔次,就連“無辜”的寶兒,本來被打已經很慘,結果今日卻又因她這話,再次開始被人懷疑。

她自己尚未察覺,只撲騰著就撲倒在夢心身上

大少爺眼睛一瞪,幾乎是從胸膛里頭爆出一聲炸喝:“荒唐之至來人,給我把她抓起來上次的教訓看來還沒夠,給我去請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