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沒人提這藥的事兒也就罷了,可陳姨娘激動之下,早把所有的顧忌全都拋到了腦后,此刻想著的,只是如何幫青宇辯解,拼著的,只是希望老太太能手下留情,哪里還考慮得了那么許多?
“藥?”老太太喊打的聲音停了下來,剛剛站起的身子也跟著坐了下去,“哦?他吃了藥?”
陳姨娘還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但青宇和李冬巧卻已經臉色慘白,眼看著就要暈過去了。突然聽到這樣的反問,方才一時情緒激動的陳姨娘立刻就后悔了。娘啊,她怎么把這東西給招出來了,怎么辦,怎么辦?老太太若是問青宇吃這個做什么,她怎么辦?
心中一慌,她那滿腦子的壞水一時越發靈活起來,眼睛珠兒一轉,反正現在再想否認也沒辦法,倒不如就應了是。這般想著,陳姨娘一點頭就道:“回老祖宗的話,是,是,他吃了藥。可是,可是他……”
“啪”又是一聲脆響,陳姨娘話還沒說完,就被從上面走下來的老太太反手又是一巴掌,抽了個滿面桃花紅:“胡說八道,信口雌黃缺心短命的賤婦你還敢撒謊?青宇多大了?他是呆了還是傻了?自己吃藥,他是腦子進水了不成?”
一句話說完根本不等眾人反應,便又是一巴掌抽了過去,把陳姨娘打得臉頰全都腫起,瞇得連眼睛都瞧不見了。
這么多年下來,陳姨娘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苦?老太太更是從來沒這樣打過她,從前雖然對她不喜,但看在老爺的份兒上也從來沒真的把她怎么樣,但今天,今天她真是一招錯滿盤皆輸
本以為這一次終于能把夢心這個該死的女人趕出府去,也許還能直接要了她的命,可誰知這賤人竟然全都不照常理出牌,每一步都和她唱起了反調。她現在真是后悔,早知就不該讓李冬巧摻和進來,自己在多少還能應付一點,也許現在跪在地上被打的那個,就是白夢心了
這也是她沒能考慮周全,先頭只是想著轉移眾人的視線,自己只做好人。到時候她陳姨娘只是好心好意請大少奶奶來喝下午茶,而青宇則是被白夢心糾纏,告發尖叫的人是李冬巧,下藥的人也是李冬巧,根本就不會有她什么事兒。
老太太何等精明,到時候那李冬巧除掉了白夢心,她自己也得不了好處。當初她敢跟自己過不去,就該做好承受的打算。只可惜陳姨娘她忘了,這樣容易被忽悠,三兩句話就答應與她合作的人,就算再如何,聰明程度也有限。
連她都斗不過,又如何是夢心的對手?
現在好了,如意算盤沒打成她真是后悔,早知道她第一次下藥沒成功的時候,就不該急功近利出門去找人,把一切的勝算都壓在李冬巧和青宇的身上,一步錯,步步錯她太心急了,結果卻是一錯再錯。
只是這世上,千金難買早知道。現下她不僅沒能把白夢心給拉下馬,反而讓里頭青宇和李冬巧發生了這樣的事兒。老太太說的不錯,青宇就是個傻子若不是看在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身份又特殊的份兒上,她也懶得再保他了。
陳姨娘在這里氣哼哼的,又是后悔自己先頭沒聽青宇的,又是怪青宇和李冬巧后來不知怎么搞的,明明是下藥的人竟然成了被下藥的一時之間根本就沒想到,若不是她想著陷害夢心,又哪里會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正想著呢,老太太聲音又一次傳來:“蠢貨編謊你都不會居然有膽子給我說藥你當時又不在場,你怎么會知道他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告訴你,你給我好好閉上你的嘴,等正德回來我再發落你。滾到一邊去”
陳姨娘還想說話,不過此刻再次老太太的態度也知道,因為這件事,她現在對他們已經有了成見,不管她說再多都根本不會有用。
心中嘀咕著,陳姨娘口中又嘟囔了兩句,到底不敢再火上澆油,而是慢吞吞地爬到了一邊,只是伺機而動,等著關鍵時刻上去添一兩句話。她過不好,就一定要讓所有人都跟著過不好
老太太呵斥完了陳姨娘,也懶得再理她。見她終于不發出噪音來了,便轉頭看向青宇道:“你還有什么話說?你母親可替你求情呢,你自己說,你是沒能控制住,還是吃了藥了?”
“我……”這一句可實在夠狠的,若青宇說他是沒控制住,那就是說他是有意識得要和李冬巧做茍且之事,擺明了沒把他大哥放在眼里,甚至說不定從前就已經有了私情,說起來他們兩個就叫通奸,照家規,他會死得不能再死
而若是說吃了藥,那不就是肯定了他娘的話?那他娘怎么會知道這件事的?到時候他們所作的事兒,想要陷害人的計謀,豈不是全部都暴露出來了嗎?這一刻,青宇恨得牙癢癢,不僅是恨夢心,更恨老太太。
他們算到了大少奶奶得各種反應,若現在沒有老太太在場,他們還能有一搏。可現在這老太婆如此難纏,偏偏身份又是在家中最高的,明顯偏向了白夢心,就是不想放過他們,那可怎么辦?
從前他還覺得老太太對他不錯,心中應該還是疼他的。雖然這疼愛比起羽揚來根本不算什么,但畢竟比自己另外幾個弟弟妹妹又好了很好。但現在呢?在這一刻他終于發現,原來在老太太的眼里,他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偏房生的兒子,如此而已
難怪老太太從來沒想過要讓他更好,從來沒對他嚴格要求,從來都是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從前看著羽揚被逼著練這個練那個他還覺得高興,現在想來,那是他們有意要培養他,而自己,根本就不重要,無所謂,好與不好,都沒多大的關系。
將來有一天,他總是要離開南宮府自立門戶的。到時候他就會像從前那些被他欺負的南宮府偏房一樣,成為被人欺負的對象。而后他的兒子就成了外人,就成了每到過大節的時候,才能進來享受一下上層生活的人
他辛辛苦苦,熬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卻居然根本什么都沒做到,就被人反將了一軍,他怎么能接受?他不要死,也不要被趕出南宮府,他要怎么辦,他要怎么辦?
這一刻,他是越想越氣,氣惱地將平日里胸中還算有那么一點點的城府都給弄沒了。只剩下了崩潰得瘋狂,他驀地大哭起來,偏方才那藥極烈,此刻更是一下嘔出血來,而后便突然站起身來,口中喃喃道:“你們……你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了……我,我要殺人,我要殺人”
他口中吼著,人已經轉過屏風從里頭拿出一把尖刀來,對著那些個沖過來的下人,提刀就砍。這一下風云變幻,老太太的臉色整個兒黑了:“來人,給我壓住他還敢給我裝瘋,當你們做的事情我真的一件都不知道嗎?”
青宇身子一僵。他原本打定主意,便是再此刻真正瘋上一回,反正他先頭就有失心瘋,如今被這樣壓抑著,發瘋殺人很正常。可誰知老太太突然來了這么一句,倒是把他給嚇住了。這老巫婆難道連他裝瘋都知道?
他想著,卻也不敢真的就停下。萬一老太太只是試試他的呢?那他不就成了不打自招?因此青宇停頓不到半刻,人已經再次瘋狂地砍殺起來。這屋子里的下人全都是跟著老太太的心腹,有一些丫鬟婆子還有幾分拳腳工夫,倒是躲了過去。但有幾個不懂拳腳的,可就慘了。
清音一直站在離老太太不遠的地方。其實往常她并不是老太太的親信,但最近卻越發得了重視,前段日子甚至被直接提升成了一等丫鬟,身份地位也明顯提高。今兒個她本也不該來,但卻被老太太硬叫過來了。
在她身邊伺候多年,清音也鬧不清老人家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真的信任她,還是發現了什么。不過這一回,她也沒功夫再去想,沒能力再去想了。因為青宇胡亂地砍殺,她突然感覺到心中一痛,低下頭時,便只看到半個刀頭,從她的胸口露了出來。
她緩緩的轉過頭去,卻見青宇猛的一拔刀,轉頭又朝另外的砍了去。清音身子瞬間癱軟,在地上抽搐了好幾下,眼睛從二少爺滑向李冬巧,嘴巴動了動似乎還想再說什么,但卻最終只是用那含著無奈的眼神盯了他們一陣,而后眼睛一閉,沒了聲息。
轉眼之間,又有幾個丫鬟受了重傷,老太太冷哼了一聲,也不讓人去攔,而是突然開口道:“你進來吧。”
這話一開口,原本緊鎖的大門便突然打開,陳姨娘一轉頭,只看到平日里跟在自己身邊的,那個她最為寵信的,耳朵半聾的趙媽媽推門走了進來。她平日里看去老態龍鐘,但如今再看,雖然還是一樣的長相,人卻不知精神了多少倍。
順溜溜得朝老太太一抱拳,趙媽媽便道:“回老太太的話,老奴跟在陳姨娘身邊多年,她做的事情老奴都可以一一說出來。周姨太太……”她突然轉頭看向周姨娘,“您那一次流產,是我主子命人給你下了藥。”
“方姨娘,”趙媽媽又是一笑:“你至今未能有孕,也是因為……”
她還待再說,一旁剛才沒能反應過來的陳姨娘已經整個兒直接跳了起來:“你,你,姓趙的,你敢給我胡說八道你說,她們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竟然能做出這樣背叛主子的事情我什么時候做過這個?我根本就從來都沒有你,你這個賤人”
這里才剛罵著,她立時站起身便往趙媽媽臉上抽去。但奇怪的是,從前耳聾行動極慢的她,竟然身子一側便閃過了她的攻擊,而后冷冷看著她道:“也罷,你畢竟不是我的主子,老太太才是。”
見陳姨娘似乎要崩潰了,老太太一揮手,趙媽媽便不多話,只是又道:“二少爺沒瘋,他是裝的。”接著便將那日他們兩個在房里的對話全都說了出來。這一說,青宇和陳姨娘一同瘋了,哪里還管那許多,拼著便要殺人,越發鬧了個天翻地覆。
羽揚和夢心站在老太太身邊,本來覺得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把趙媽媽給拉出來。不過眼看著方才清音被殺,他們倒是有幾分明白過來。看來這一回,老太太是想一次把路清干凈,再不許有旁的府上的細作待在南宮家了。
這般一想,原先還準備說兩句的羽揚和夢心,索性直接當起了啞巴,只看不說話。
兩人大鬧了一場,但畢竟勢單力薄,老太太身邊多的是能人高手,因此也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兩人就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死死壓倒在地上。青宇打得紅了眼,哪里還管那許多,開口便是一連串的咒罵,其言辭之激烈,用語之荒謬,把老太太氣得臉都青了。
至于陳姨娘,眼睛突然看見氣定神閑的夢心,一時腦子里靈機一動,立刻大叫起來:“老祖宗,老祖宗,您聽我說啊。青宇平日里就算再荒唐,也絕技不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當時屋子里只有他們和夢心三個人在,到底發生了什么,大少奶奶倒是給句話啊”
她想得自然沒錯,只希望能將事情的過錯都推到夢心身上去,卻沒想到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會剛巧過來,自然更加不知道先頭夢心已經被灌醉了。
聽得她到這個時候還想栽贓嫁禍,老太太一聲冷哼,反手又是一個巴掌抽了過去,直抽得她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兒里,差點沒把自己給嗆死。偏那邊青宇又扯著嗓子叫起來:“你母親的你們他娘敢打少爺我,我殺了你們”
他邊罵,邊狠狠推開了壓住他的幾個下人,弄得周圍倒了一片,而后突然又沖到老太太面前哭喊起來:“老祖宗,老祖宗我是真的被人下了藥,是大嫂她想害我,她想害我啊……我不知道為什么,她……”
話說了一半,明顯感覺到來自夢心冷冽的目光,就聽一直未開口的她終于笑道:“二弟,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至始至終,你喝的第一杯酒是你母親給你的,第二杯酒是巧兒妹妹酒壺里頭倒給你的,和我可沒關系。再說……我喝完最后一杯之后,直到方才老太太進來才醒,我可聽不懂你說的話。”
輕飄飄的一句話,所有的矛頭立刻指向了李冬巧。青宇先是一呆,他本來還以為白夢心會說出別的什么來指責他和他娘,可沒料到她竟然忙著陷害冬巧去了。也對,這李冬巧畢竟是大哥的妾,平時和她爭同一個男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把柄,還不得把她往死里整?
不過夢心這一句話,倒是給他提了個醒,原本還咬牙切齒的青宇立刻轉了個方向,又叫道:“我不知道怎么會這樣,反正我只喝過她們給我倒的酒。老太太,我娘怎么可能會讓我喝那藥?只有她只有她況且她方才還勾引我老祖宗,求求你救我啊……啊啊啊啊”
青宇說著,手立刻指向了李冬巧的方向,卻是陳姨娘聽得這話,忍不住拿眼睛去看端親王,臉色更加難看了。
“王爺,王爺你說句話啊”陳姨娘終于忍不住,雙手雙腳并用,爬啊爬,爬啊爬,又爬到了端親王身邊,一時哭道:“王爺你救救他們吧,求您了,青宇他不能有事啊,他不能有事啊……”
端親王不知道為什么,似乎瞧見陳姨娘就怕得慌,見她又上來,頓時嚇得又退了兩步,口中更是立刻反駁道:“唉,姨太太你這是做什么?這是你們自己的家務事,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唉,你別求我,你……你抓著我做什么……”
他邊說邊退,似乎又怕激怒了陳姨娘,兩人的形態看上去更加奇怪起來。
一直注意著兩人表情行動的夢心,越看越覺得怪異,越看越覺得這兩人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不過,陳姨娘再怎么說也是老爺的人,是她的長輩,就算她罪大惡極,她也不好隨便猜測,更何況端親王更是身份尊貴不容褻瀆。
可是……已經有了一個私生女的端親王,生活做派真是自律的嗎?而陳姨娘……夢心不敢再想下去,但眼前的人畢竟是自己的敵人,她自然也沒有放過他們的可能。因此只是想了一陣,夢心突然開口問道:“你們認識?”
照道理來說,陳姨娘在家中雖然還算頗有地位,但畢竟是妾,沒有封號,不是誥命,連她這個大少奶奶都沒資格見的人,陳姨娘自然更加沒有資格見。那么這兩人實在就該不認識才對,可不管是方才還是現在,夢心都覺得他們似乎認識了很久。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把還在糾纏中的兩人嚇了一跳,根本沒等話音落下,竟是同時開口反駁:“不認識”
“你們……”夢心更奇了,他們反駁的太快,以至于讓人覺得根本不是正常的回答,而是想要掩飾什么一般。這一回,連老太太都察覺出了不對,瞇了眼冷哼道:“不認識便不認識,這么激動做什么?還是說……”
即便心中猜測,有些話老太太也不能亂說。卻是李冬巧已經“哇”一聲大哭起來:“爹,爹你救我這兩個賤人陷害我,我已經是大少爺的人了,怎么可能會是去勾引他?他想害死我啊爹,救命啊……”
她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看的端親王也皺了眉。青宇卻立時便針鋒相對:“我害你?你這個賤人,不是你勾引我是什么?我南宮青宇想要什么女人沒有?難不成還非得是你才行?一定是你給我下了藥,你雖然是大哥的妾室,可卻一直沒被大哥碰過你心中渴望,內心寂寞,這才對我下了藥”
青宇見她反駁,此刻只想著將罪過全都推到李冬巧身上,哪里還管得了許多?一下把什么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她是個處子她根本就沒被大哥碰過老祖宗你相信我,大哥,你說句話啊老祖宗,不信你們去看,那邊還有血的……”
“啊?”所有人都愣住了。端親王如遭電擊,陳姨娘面如死灰,兩人相視一看,眼中流露出的情緒越發古怪起來。
不過到了這個當兒,根本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愿意來幫陳姨娘說話。素雅是一進來看到這一幕就徹底的暈過去了。而方才這趙媽話雖然簡短,但卻最是精煉,另外兩個姨娘聽了去,心中本來就已經存了猜測,越發信了幾分。這會兒,只想著看好戲,誰還管她的死活?
至于夢心,卻是越看越覺得驚奇,越看覺得這事兒怪,怪的很
她忍不住朝羽揚使了個眼色,立時從他的目光中看到熟悉的影子——只怕她想到的,他也一樣想到了羽揚張了張嘴似乎就要開口,卻被夢心輕輕搖頭給打斷。她說過要自己報仇,就絕對要親自做到
這般想著,夢心一時幫老太太順了順氣,總算是開了口:“老祖宗,這件事我和羽揚倒是可以作證。冬巧妹妹雖然一直跟著羽揚,但羽揚卻從來未曾碰過她的。老祖宗,這件事……夢心倒是覺得,實在不宜鬧大。”
見老太太點頭,夢心才又道:“其實方才孫媳看了這半日倒也明白了。不管他們究竟是怎么回事鬧成了現在這樣,可畢竟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如今端親王也在這里,陳姨太太也在這里,照我的意思,倒不如……”
“如何?”老太太挑眉問。其實她心中倒也有了個主意,只是不知道和夢心要說的究竟是不是一樣。
果然一句話問完,就聽夢心道:“倒不如就讓巧兒妹妹往后跟著青宇好了”
“不”
“不行”夢心話音剛落,陳姨娘和端親王兩人的聲音同時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