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來客,出現的突兀,偏又自稱是安國王爺的堂兄弟,說得有理有據。
母子二人均不能確認來人身份,又不能怠慢,只好等著蘇家族中來人。
兒子在這件事上謹慎,楚朝暉深以為然,就聽從兒子的意思。
這么一算,七天便有些倉促,欽天監重新選日子,將蘇睿的大殮定了臘月二十七。
母子二人忙著府中白事,無情無緒。便是小大的冷清,也叫楚皇后料中。楚朝暉哪有心情宮?只說府內瑣事纏身,給母后遞了請安的帖子完事。
小大里,府內白燭高懸,凄凄慘慘,還是秦姑姑與溫婉張羅著,命廚房里包了熱騰騰的餃子,分送到府中各處。
孝里不食葷腥,溫婉選了香菇、豆腐與菜心,以胡蘿卜、西芹汁等和面,親手為楚朝暉包了五色彩餃,呈到她的面前。
水餃小巧玲瓏、精致耐看,盛在龍泉窯白釉蓮瓣碗內,格外賞心。楚朝暉吃著餃子,贊嘆著溫婉的暖心。
多謝妹妹留下溫婉,楚朝暉這些日子雖苦,因有著溫婉的陪伴,總算熬了過來。轉頭回想,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當年自己偶爾行善,救得她母女的性命,今日烏鴉反哺,竟享了她的孝心。
因果循環,果然不爽。小佛堂內,楚朝輝懷著感恩之心,虔誠地跪在佛像前,將《無量壽經》頌了一遍又一遍。
知道楚朝暉心里難過,楚皇后只說與姐姐,母后這邊換了太醫,并不叫她替母后的病費心。每日聽著秦瑤遣人傳回的話,知道姐姐尚且安好,楚皇后心里便十分安慰。
秦瑤對溫婉行事贊嘆有加,更將她孝順的話如實傳到楚皇后耳邊。
聽到溫婉處處暖心,令姐姐稍減苦楚,楚皇后心里歡喜,與慕容薇閑話間,不時露出對安國夫人的憐惜,更露出對溫婉的滿意。
若是蘇府有個女兒在,也能多陪姐姐一些。側妃隔了身份,蘇暮寒畢竟是男子,外頭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照應,也不能常留內宅。
楚皇后思前想后,看看如今懂事乖巧的慕容薇,又是對姐姐的唏噓,言談間時時感慨。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慕容薇驀然想起前世里溫婉所受的屈辱,心里有了絕好的主意。
楚皇后那日責她心急,卻誤打誤撞,叫母后吐出積年淤血。如今再看女兒,是怎么看怎么滿意,楚皇后愛憐地撫摸著女兒的鬢發,將她攬在自己懷中,亦發可憐姐姐的孤寂。
慕容薇便偎在母后肩頭,語氣里有著濃濃的擔憂:“姨母以后一個人孤單單的可怎么是好?再過兩日便是除夕,秦姑姑與溫尚儀也該回宮,府里豈不是更顯冷清。”
這話說到楚皇后心坎里,雖然兩家有意接成兒女親家,卻因為慕容清與蘇睿的消極,始終沒過明路。
如今知道了蘇暮寒的身世,楚皇后心上也有了疙瘩。便是撇開身世不談,外甥也還有三年孝期。
慕容薇是公主,沒有提前定親的說辭。整整三年,這親事成與不成還在兩可之間。
看到自家女兒解語花一般,溫婉那張端莊秀氣的小臉浮上心頭,楚皇后心里有了主意。
“說到溫婉,這孩子性子安嫻,品性也好。你去探探你姨母的口風,若她有這個意思,我就替她做主,叫她收個義女。以后府里作伴,你姨母也不孤單。”
“溫姐姐這個性子,姨母一定喜歡。”慕容薇心愿達成,臉上露了笑顏:“我這便去一趟姨母那里,聽聽姨母的意思。”
急著促成此事,慕容薇回宮換了出門的衣裳,便帶著瓔珞與紅豆出宮。
蘇府的門前依然車水馬龍,因為有內務府的人打點,比前次來時條理了許多。
慕容薇在秦瑤的接引下,繞過正門,直接入了內院來見姨母。
打起簾子看時,姨母比前兩日又見消瘦,不過精神還好,眼里也有了生氣。
溫婉剛熬了濃濃的八寶粥,正在殷勤相勸:“夫人午膳用的不多,喝半碗粥暖暖腸胃。奴婢在里面加了桂圓與紅棗,都是滋補的佳品。”
楚朝暉換了暗色錦衣,罩了白色狐裘的坎肩,鬢上簪了一朵素白的銀制珠花。她輕拍著溫婉的手,露出薄薄的責備之意:“都說了多少次,不必自稱奴婢,偏就是不聽。再這么著,這碗粥我也不用。”
溫婉穿了素蘭宮緞白菊紋曳地長裙,白色掐腰窄袖的小襖,肩上搭了與長裙同色的披帛,清水芙蓉一般,微微曲膝,露出調皮的笑意:“夫人教訓的是,溫婉記住了,請夫人用粥”。
彩衣娛親,瞧著溫婉的樣子,慕容薇驀然想到二十四孝里的老萊子。
為了逗姨母開心,溫婉必定想盡了法子,她本是端莊高華的人,卻做出這般頑皮的神態。如同上一世,見到生無可戀的自己,明明她心內也苦,卻也是這般變著法子哄自己活下去。
慕容薇心上驀然一酸,只想擁住她好好喚一聲婉姐姐,卻了然的明白,此時尚不是時機。
她學著溫婉的樣子,甜甜地喚了姨母,又嬌嗔地哄著姨母用粥。
望著姨母瘦得尖尖的下巴,心還是銳銳地痛。
慕容薇摟著姨母的臂膀,真心實意地說道:“姨母,溫尚儀用心熬制,您要好好吃粥。您這幾日太過清減,往后的日子還長,我知道要您放寬了心很難,可路總要走下去,活著的人還是要往前看。”
楚朝暉聽她勸得暖心,眼底一澀,淚差點滑下來,勉強忍住了,拍著她的手心說:“姨母都知道,回去讓你母后也放寬心,這幾日多虧溫婉這孩子伴著,心里敞亮了些。”
慕容薇便向溫婉道謝,溫婉如何敢受她的禮,側身避過,忙忙回禮。
看著擱在案上的粥,慕容薇夸張地嗅了嗅鼻子,笑道:“溫尚儀熬的粥好香,可否給我也來一碗?”
溫婉是宮里出來的,人精一般的通透,知道兩個人有體己話要說,含笑點頭,福身下去卻不急著端粥,便坐在偏房里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