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第二百零七章 任免

陳欣華還有一封寫給父母的家書,她向皇城方向行禮,一并交到慕容薇手中,切切囑咐道:“若是父母問起,阿薇便說我在揚州一切安好,請父母保重身體,勿以我為念。”

兩人殷勤話別,其實還有許多話想說,怕誤了慕容薇登船的時辰,陳欣華反是催著她離去。

慕容薇戀戀不舍將小外甥交還表姐手中,提了裙裾準備上船。見不遠處楚朝暉搭著明珠的手走過來,陳欣華忙放下孩子斂禮問安,顯得甚是規矩。

楚朝暉受了慕容薇的搶白,心里不痛快,到未遷怒陳欣華,與她說話依舊十分親切。又握了握端哥兒的小手,才帶著溫婉先上了船。

夏蘭馨帶著小螺與纖云、紫陌一同登船,紫陌身旁還立著另一位身量纖纖的女子,一身淡青暗紋的綢衫寬大,外罩醬紫色的比甲,越發襯出她的柔弱。

正是往日的菊影,今日的羅蒹葭,扮做了夏蘭馨身邊的粗使丫頭,越發不引人注目。

流蘇一直伴在慕容薇身旁,瞧見羅嬤嬤過來與陳欣華寒暄,她纖長的眉毛一蹙,被長睫毛覆蓋的眼瞼里透出幾分怨氣。

因那日未經通傳便放了蘇暮寒入慕容薇的閨房,羅嬤嬤狠狠訓誡了流蘇:“便是出門在外,公主正在用膳,她的閨房豈是閑雜人隨意能闖?你在宮中多年,最起碼的規矩都不曉得?”

流蘇仗著慕容薇平日對她寵愛,不肯將羅嬤嬤放在眼里,直著身子分辨道:“嬤嬤又不是不知道,連璨薇宮內自來便是這樣的規矩,又哪里有閑雜人敢闖公主的閨房?公主面前,慕容少爺來去從來不用通傳。”

那暮寒少爺幾個字咬得清晰,到似是自己有了儀仗,責備羅嬤嬤不把對方看在眼里。

流蘇的衣衫總是特別改制,將纖腰收得極細,襯出整個人的玲瓏有致,這樣狐媚的丫頭放在公主身邊,遲早是個禍患。

好在如今公主明白,不再一味護著這囂張的丫頭。

羅嬤嬤早看不慣她的虎假狐威,張口叱道:“此一時彼一時,主子們大了,便應當男女有別。你不知護主,惹了公主受氣不說,反而平白落人口舌。如今是在外頭不便嚴懲,只罰俸三月,若有下次,二罪歸一。”

羅嬤嬤本是璨薇宮的掌事,不然當日也沒有杖責瓔珞的權力。流蘇本是看慣了別人的笑話,不想今日這懲罰結結實實落在自己身上,臉上便有些掛不住。

流蘇自認受了委屈,晚間替慕容薇卸妝時,一邊拿桑葉茉莉花水替她篦頭發,一邊期期艾艾說與慕容薇,告羅嬤嬤的黑狀。

慕容薇暗道羅嬤嬤罰的好,不管宮內宮外,蘇暮寒早不該有這樣的臉面。

只是哄著流蘇依舊有用,慕容薇便與流蘇款說道:“嬤嬤脾氣大,卻是皇祖母賞下的,連我也敬著她。難道你忘了上元節里,表哥想遞盞燈給我,嬤嬤都不許我伸手,回去還被罰了幾篇《女戒》?”

當日情形依舊在目,流蘇自然記得那一日公主立在步輦前不敢抬步,反是自己上前接了蘇暮寒手中的花燈。

理是這個理字,卻咽不下心里這口氣,流蘇淺淺撅起嘴巴,顯得好不委屈。

慕容薇耐著心煩,在她手上輕拍兩下,安慰道:“不曉得嬤嬤教規矩,連我也不能說個不字?你們自然要照著嬤嬤的話做,至于罰的俸祿,回宮時我賞你件首飾找補便是。”

流蘇不缺銀錢,她往常得的賞賜比月例不知多了幾倍,恨的只是在眾人面前教羅嬤嬤打了臉,在瓔珞面了失了底氣,心里才不甘不愿。

見慕容薇不肯替自己出氣,借著蘇暮寒尋自己問慕容薇的事情,流蘇便添油加醋將慕容薇的無奈與自己這番委屈說與蘇暮寒聽:“公主的心意還是從前,偏是羅嬤嬤作梗,叫公主與奴婢都為難。”

蘇暮寒正愁與慕容薇越走越遠,聽了流蘇的話,越發覺得是羅嬤嬤從中挑撥,才叫慕容薇對他疾言厲色。

老婆子幾次三番與自己過不去,若是日后隨著慕容薇進了公主府,將內宅牢牢抓在手里,哪里還有自己的好日子過。

蘇暮寒難掩滿臉戾氣,就此恨上了羅嬤嬤。想著蘇光復曾提及,西霞皇宮內也有自己人,便想著回去拿羅嬤嬤開刀,剛好試試蘇光復說的自己人到底幾斤幾兩。

蘇暮寒打定了主意,安慰了流蘇幾句,寬解道:“你為我受氣,我都記在心上,還是那句話,來日方長。”

順手解下腰間的的荷包,蘇暮寒從中取了一張百兩的銀票,柔情似水說道:“不過是三個月的俸祿,不必那么小家子氣。先拿著這個用,待回了皇城,好生替你制些首飾。”

蘇暮寒所賜,又有那句來日方長的承諾,這銀票流蘇接得踏實。她笑著曲膝謝過,便好生收了起來,依舊背著慕容薇與羅嬤嬤爭長道短。

卻說慕容薇那日寫給父皇的信被夏鈺之以八百里加急送出,不過三五日便擺上了崇明帝的書案。

官船離了揚州不久,尚在大運河走走停停的時候,一紙蓋了吏部官印的任命便由內閣議定,以最快捷的速度下發了出去。

原淮州太守郭志誠調任滄州,任命陳如峻次子陳煥忠為淮州太守,即日上任。

因這一紙任命,淮州一帶江河千里,終于可以安枕無憂。

放眼望去,阡陌間縱橫交錯,翠碧的水稻已然抽條,正迎風搖曳,煥發著勃勃生機。

岸邊的水草纖長豐茂,偶有水鳥與野鴨飛起,驚動簌簌含煙生翠,正是天水一色,無邊浩渺。

慕容薇倚在官船朱紅的闌干上,瞧了夏鈺之抄來的吏部文書,把盞臨風,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不過對父皇曉之以情,算不得干政。是父皇審時度勢,做出更為果敢的判斷,一刻也不耽誤地將二表兄提起,挾淮州以令江陰,牢牢看住包括蘇家老宅在內的這塊多事之地。

晚些時候,船泊岸邊,瑰麗的晚霞鋪沉,碧水長天如畫,煙波流水的四月天沒有令蘇暮寒覺得愜意,反而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