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第三百四十章 轉手

兩人擦肩而過時,羅蒹葭眸中閃過異色,鼻端分明嗅到些硫磺冰片之類的味道,眼眸不由閃了閃。

趁著宮人上茶,羅蒹葭起身換了個位置,坐得離杜側妃近些,更加仔細地分辨她身上的味道,

在含章宮坐了片刻,辛側妃見溫婉熬好了藥,忙殷勤地接過,親手服侍楚朝暉用藥。杜側妃卻只是羞羞怯怯,臉上掛著恬柔的笑意垂頭不語。

直待辛側妃將藥碗擱下,兩人才從含章宮告退,去往孟昭儀的長春宮。

這般一番磨蹭,待到了徐昭儀宮中,已然接近午時。

多日不見杜側妃,瞧著昔日最小的妹妹如今依舊是一幅含羞帶怯扔模樣,徐昭儀到有幾分疼惜。留了她二位一起午膳,命人說與御膳房,預備一桌酒席。

接了杜側妃的盒子,徐昭儀連聲替兒子道謝,命嬤嬤們替阿萱收在架子上頭。

因是不見阿萱前來用膳,辛側妃便問了一聲,笑道:“婢妾每次都來得不是時候,鮮少能見到四皇子,不知道他比除夕時又長高了多少?”

杜側妃亦是乖巧地笑道:“婢妾也是,自打除夕那日的家宴,便再未見過四皇子,到有些想他。”說到這里,想到往后更不會見到慕容萱,杜側妃心上銳銳一痛,卻被她很快拋諸腦后。

見兩位側妃都牽掛阿萱,徐昭儀歉然地笑道:“今日著實不巧,三皇子約了阿萱去馬場,約莫要晚膳前才能回來。”

“阿萱這么小,怎么去了那里?”辛側妃拿帕子掩口,擋住了自己一聲輕呼,眼中的關切卻是藏也藏不住。

“無妨”,徐昭儀笑得坦然而大膽:“三皇子特意命人為阿萱尋了匹溫順的小馬,又特意制的馬鞍。這些日子隨著三皇子去了不知多少回了,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樣子,總要經得起摔打。”

說起兒子,徐昭儀幸福且自豪,臉上一片母愛的光輝呈現,那笑空像針扎一般刺入杜側妃心上。她將目光投往高處的架子,從自己送的木版上掠過,心里一片空蕩蕩的難受。

午膳特意為兩位側妃準備,全是可口的素菜。杜側妃味同嚼蠟,只勉強喝了點五子粥,便擱下了筷子。

徐昭儀瞧著她眼下脂粉掩蓋不住的烏青,關切地問道:“是夜間睡不踏實?可要宣太醫來瞧瞧,怎得臉色這般難看?”

杜側妃心下一熱,幾乎想將那塊木版搶過來扔掉,蜷在袖中的手攥了又攥,終是擠出一絲微笑:“不妨事,素日便有苦夏的毛病,這幾日越發重了些,只是食不下咽。待入了秋,天氣轉涼便好了,姐姐無須掛念。”

與徐昭儀告辭時,望著昔日對自己關懷有加的姐妹,杜側妃深深行了一禮,誠心誠意道:“姐姐多保重,后會有期。”

明和這一面便是永別,無論是徐昭儀,還是宮內每一個人,于杜側妃都是相見無期。她挑開車簾遠望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宮墻,在心里與重門深鎖的九重宮闕悄悄做著無聲的告別。

即將自由的喜悅還是充斥著杜側妃的內心,徐昭儀那張關愛與慈慧的笑臉變得越來越模糊。馬車里的杜側妃終于安定了情緒,一心一意想著未來的日子。

蘇暮寒允了她只出手一次,阿萱的生死便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隨著慕容芃回了宮,慕容萱來向母妃請安時,徐昭儀便命人從架子上取了杜側妃所贈的那塊木版,打開來給他看。

阿萱愛不釋手,立時便命人磨了濃墨,取了制印年畫的木刷子來試。那木版沾了濃墨,取宣紙鋪上,阿萱均勻地刷著,輕輕一揭間便是一張。

喜鵲登枝的寓意吉祥,那塊巴掌大的木版又小巧伶俐。阿萱印了兩張,便小心翼翼地收好,不舍得再用。

這些日子多承慕容芃的照應,阿萱越發懂事,很明白兄友弟恭的道理。端詳著那年畫的上喜鵲憨態可掬,慕容萱越瞧越愛,覺得好東西不能獨享。

待凈過手,慕容萱便與母親商議道:“太醫們都說,孟昭儀娘娘肚里懷的是位皇子。我如今也大了,總不好再玩小孩子的東西,不如把這塊木版送給孟昭儀,也是我做哥哥的一片心意。”

兒子如今跟著慕容芃一起習文練舞,的確沒有時間擺弄這些小玩意兒。又見兒子雖小,卻是一幅愛惜幼弟的模樣,想來多承慕容芃言傳身教。

徐昭儀欣慰地點點頭,摸摸兒子的小腦袋,便依舊將木版好生收進盒子里,吩咐宮人即刻送給孟昭儀。

木版到了晚間便易手,已然回到府中的杜側妃自是懵然不知。

依舊是那棵銀杏樹下,華燈初上時,杜側妃終于等來蘇暮寒的傳喚。她隨在蘇暮寒身后,第二次走入滄浪軒。

做下違心之事,終究難以掛懷。壞了慕容萱的性命,便是從徐昭儀心上割肉。想想從前徐昭儀對自己的照拂,杜側妃心下歉疚,眼上掛著淚珠,撲簌簌都落在腳下的地氈里頭。

蘇暮寒負手而立,好脾氣地等著杜側妃收了淚,才取出一只小小的錦盒,放在她的面前:“側妃娘娘言而有信,后頭的路本世子已然替你安排妥當。”

那只小錦盒里,是一枚通體發紅的藥丸,詭異的色澤里散著辛辣的味道。莫非是七步斷腸的毒藥,蘇暮寒見事情一了,便要殺自己滅口?

杜側妃凌然一驚,說話都顫顫巍巍:“世子,這是什么?”

“你想多了”,蘇暮寒察言觀色,自然知道杜側妃的恐懼。

“府里便是死個丫頭,也要到辛側妃面前消帳。我思來想去,杜側妃想要出府,便是死遁這條路最為好走。待風頭一過,我還可以替你辦個新的戶籍文書”,蘇暮寒耐心解說著,坦然地望著杜側妃恐懼的目光,等著她情緒漸漸平穩。

“服下這丸藥,側妃娘娘會開始發燒,身上起些紅斑,那癥狀與天花有些相似。到時,辛側妃必會替你請大夫瞧病。我使人買通大夫,只說你是染了天花。”蘇暮寒娓娓而談,貌似溫良地將計劃合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