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大赦

往日春行秋游的好去處,今日早就布下天羅地網。

身著黑衣的潛龍衛衣袂飄飛,與禁軍的人里外配合,從前后往這里包抄。蘇光復抬眼匆匆一掠,密密麻麻不下數十人,同時在小樹林中現身。

來不及考慮是何時、何處泄露了風聲,更不知錢家四口是否順利逃脫,蘇光復只是慶幸這些人遲來了片刻,沒有叫他們發現隱藏的秘道。

蘇光復心里飛快地盤算著脫身的法子,六名死士已然團團將他護在中央,各自拔劍抵擋,格開那些飛來的羽箭。

奈何箭來如雨,六個人縱然開始舞得密不透風,時間一久便露了空當。

一名死士手間慢了片刻功夫,便被一箭穿心,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下。剩余的幾人再也不能合璧,更顯得手忙腳亂,眨眼間又有人掛彩。

蘇光復曉得情況緊急,見前路后路封得死死,知道今日若要脫身必須兵行險棋,他瞬間便描上了左側的小河。

他低聲吩咐那五名死士往左邊移動,替自己尋找時機。這些死士當真愚忠,拼力將蘇光復護往,漸漸靠往河邊。

當先的一人哨呼一聲,五人合力組成一道人墻,呈半月型圍在了蘇光復的右側,以自己血肉之身擋住了射來的利箭。

不過電光火石之間,蘇光復將身上直裰一丟,露出里頭一身黑色緊身的水靠。他輕盈地跳起身子,如一條飛魚般滑落進小河,水面上只是微微泛起漣漪,連朵水花都未濺起,可見蘇光復水下功夫十分了得。

潛龍衛的人匆匆圍堵,片刻間將其余五名死士盡誅。待從上游截殺蘇光復,一直觀陣的小李將軍卻吩咐收兵:“圣上有命,今次不取他性命。”

蘇光復借著叢叢蘆葦的掩映,偶爾出來喚氣,一口氣往前水游約有七八里地,聽得岸上并無馬蹄追逐的聲音,這才悄悄鉆出水面,靠在一株柳樹下休息。

直熬到天色擦黑,確定沒有禁軍圍堵,蘇光復這才往夜空里放了求救的信號,等待千禧教的屬下前來接應。

錢家那四口人卻沒有他的幸運,被潛龍衛押在柳樹下那兩輛馬車上,早往城中趕去。就連樹林、河畔、青草地,如今都是一片靜謐,依然是漁舟唱晚,一泒恬淡的郊外怡然夜色。

戰場上的痕跡早被抹平,水面上有小船隨波蕩漾,船家從艙里取出蝦籠下在水面,又點起爐子燉著魚湯,清香的美味隨風蕩漾。

散落在林間的潛龍衛,黑色的夜行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若是不走近,根本發現不了他們的蹤跡。

守株待兔這么長時間,小李將軍才不甘心只殺掉這么幾個人,還要留著蘇光復放長線釣大魚。

崇明帝聽得小李將軍的布置,微笑著頷首,緩聲說道:“蘇光復心有七竅,咱們便來跟他斗一斗心機。他必定想賭一把那秘道依舊不為我們所知,我們便如他所愿,允他再出入個一兩回。”

前番抓到了魏昭的父母,如今從錢家二子身上更搜出許多財物,坐實了錢家與千禧教同流合污、私逃出京的罪證。崇明帝并不急在這一刻審訊,而是依舊命令將人都收入大牢,只等著與錢唯真秋后算賬。

錢玨雖然被抓,到不羨慕兄長能與嫂嫂一家人生死相依,暗自僥幸妻兒早已送走,自己這一枝終歸留了后人。卻不曉得在他之前,企圖從杭州溜走的妻兒早被潛龍衛的人捉住,秘密押解回京,如今兒子跟著他的妻子一并關在女牢之中。

發生在京郊的這一幕神不知鬼不覺,絲毫沒有走漏風聲。被錢唯真泒出去打探消息的阿誠一直耐心地四處留意,從日近午時一直等到暮云四闔,四下里城門落鎖,瞧著各處毫無異狀,才放心回了錢府。

錢唯真夫妻枯坐在正房里,大眼瞪著小眼,兩人食不下咽,連晚膳也未用,只等著阿誠的消息。

看到阿誠奔跑的身影,錢夫人也顧不得避嫌,到往前迎了兩步。阿誠進來匆匆行禮,向他夫妻二人稟報道:“恭喜大人,奴才四下里瞧了,城門口沒有一絲異動,都是尋常的進進出出。更不見有人被押解回京,想是兩位公子成功逃脫。”

錢唯真老懷甚慰,扶著阿誠的胳膊立起身來,連話也顧不得說,跌跌撞撞便去祠堂為祖宗上香。

錢夫人早聽得喜極而泣,她抹一把臉上的淚水,快步走到里間的小祠堂,在觀音大士的玉像前上了三柱香,又跪在蒲團上拜了幾拜,才傷感地立起身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錢府的根苗都盡數送走,留下他們一把老骨頭,便任憑崇明帝刮什么東西南北風吧。

夜來兩夫妻躺在榻上,錢夫人透過床幔,瞧著寥寥夜色里,瞧著那一抹烏云漸漸遮了明月,想想如今的二老獨守空門,再想想昔日的子孫兒女滿堂,恰是一片凄風苦雨無法消解。

西霞國內如今卻是三喜臨門,太子冊封連著兩位娘娘的晉位之喜,接下來還有幾日后的太后娘娘千秋圣誕,六十六歲的大壽。

崇明帝即是為給老人家祈福,也是給孩子們攢些政績,次日一早去皇陵的祭祀大典前,一道恩旨當堂頒下,即免除一年的賦稅徭役,更大赦天下。除卻那些罪大惡極或涉及謀反的罪過,其余一律在赦免之列。

這道圣旨一出,民間歡聲雷動,對慕容芃的呼聲更加高漲。崇明帝心滿意足,安然地坐在去往皇陵的御駕上,眼中一片清明。

圣駕走在最前后,太子的依仗后頭緊跟著賢親王的車駕,再然后是夏閣老、陳如峻這些文官的馬車,武將們一律高頭騎馬,隨侍在帝王兩側。

蘇暮寒騎著自己那匹通身黑色的戰馬墨黎,保持著一貫朗若春風的笑意,偶爾回應著兩旁百姓的歡呼,心里寡淡而又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