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溫馨,暖暖映上夏蘭馨精致的面龐。她璨璨雙眸里有碎金般的光澤浮動,像一波一波的漣漪,清晰地投在沈氏夫人心底。
聞說女兒在老太君房里待了多時,如今雙頰上那一抹緋紅還未掩去。沈氏夫人如何不曉得,豆蔻年華的女兒已經長成,也到了紅鸞星動的時刻。
攜了夏蘭馨的手,母女二人在炕上落了坐。沈氏夫人細語娓娓,將方才與老太君的一襲對話說與她聽,瞧著女兒臉上一片杏花煙潤,沈氏約莫明白了幾分。
終身大事是女兒一輩子的幸福,若是女兒臉上能永遠留著這抹煙霞,她做母親的又何必在意什么高嫁還是低嫁。
沈氏夫人握著夏蘭馨的手,將她攬在懷里,自然一番真情流露:“母親不求別的,但求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自小做人磊落,母親便坦坦蕩蕩與你說話。姑蘇云家,你若是喜歡,母親絕不阻攔。”
紅紅的燭火爆出一朵大大的燈花,璀璨的紅色頭一次將夏蘭馨英氣逼人的面容染得瀲滟迷醉,竟有些嬌顏酡粉的羞澀。
夏蘭馨低垂著臻首,良久才緩緩抬起頭來,她羞澀的表情里含了一絲沉醉,輕輕咬住了下唇,低低在沈氏夫人耳邊語道:“但憑母親做主。”
女兒的心意再清晰不過,沈氏夫人感覺甜蜜里還帶著了絲酸澀。
她嬌養在身邊十幾年的女兒終有一日也要披上嫁衣,離開自己的身邊。能成全女兒的幸福,大約便是做父母最大的心愿吧。
為著慎重起見,沈氏夫人尋了個機會,私底下相看過云揚。感覺那霽月清風的白衣男兒到也配得上蘭馨的風姿,心里有了譜,再與云夫人商議,兩人之間便添了些默契。
只是夏蘭馨前頭還有個夏鈺之未曾定親,做妹妹的不能僭越在哥哥前頭。自然只能等著夏鈺之定了親,云家才能堂而皇之地求取夏蘭馨。
夏鈺之不在家,云家從不曾催促佳期。沈氏夫人卻受不了這個煎熬,一則擔憂兒子安危,二則掛心兒女的終身,每日在府中十分郁郁。
眼瞅著夏鈺之已然離家十余日,若在平時,早有書信寄回,這次卻連只字片語也未瞧見,沈氏郁悶之余又添了些焦慮。
便是那一日進宮向賢妃與淑妃娘娘賀喜,沈氏也不過強打精神,由兒媳胡氏伴著應景。到是陳芝華老遠見了沈氏,臉上雖有絲紅暈閃爍,依然大大方方過來行禮問安,喚了聲伯母大人。
陳芝華端莊大方,不僅陪著沈氏與胡氏說了幾句話,還親手為沈氏端了杯姜棗茶驅逐寒氣。不卑不亢的儀態叫沈氏看在眼里暖在心里,慨嘆真是世家女子的矜貴與大氣,是挑不出一絲錯處的好孩子。
由陳家再聯想到四大詩書世家之首的云家,想著一雙兒女都有這么好的姻緣,偏生的好事多磨。她瞧著陳芝華,總忍不住唇邊那一絲嘆息。
胡氏怕陳芝華聽得尷尬,輕咳了一聲,借著與陳芝華說話,想要提醒婆婆。
反是陳芝華似是曉得沈氏因何煩心,她命人挪了個繡墩坐在沈氏下首,柔聲說道:“前幾日聽蘭馨說起,伯母大人這些日子休息不好,大約是牽掛夏將軍的緣故。伯母試想,好男兒志在四方,做大事的人豈能拘泥在這一方小天地。伯母且放寬心,無論夏將軍身在何處,家總是他依然要歸來的地方。”
一番話合情合理,若說牽掛之情,陳芝華對兒子的牽掛又豈能在自己之下?卻要反過頭來寬慰自己,足見這個女孩子的情誼。
沈氏聽得又是歡喜又是慚愧,忍不住握住陳芝華的手重重點頭。
這樣好的女孩兒,就該快些娶進府里,籠住兒子像匹脫韁野馬似的心,偏是這樣的好事,兩個人的佳期一次又一次的蹉跎。
幾個月前就說好的全福人,到了如今還不上不下的吊著。
沈氏夫人自打從宮中回到府里,這幾天一直琢磨著這件事,心里哀哀嘆息。到了晚間盼得康平候爺回府,兩人用罷晚膳,沈氏又是一陣長吁短嘆。
康平候爺曉得自己兒子這一趟官差雖然兇險,總歸運籌帷幄了多日,應該能險中取勝,到不似夫人那般擔憂。
只是瞧著夫人郁郁寡歡,生怕她悶出病來,康平候爺更巴不得府里添點兒喜氣,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吹熄了炕桌上的蓮紋掐絲琺瑯罩燈,又替沈氏掖了掖被角,康平候爺倚著大迎枕笑道:“你也是堂堂的候夫人,偏生拘泥這些小事。雖未放過小定,咱們兩府里早就心照不宣,這個兒女親家一定要做成。”
沈氏揪著被角賭氣道:“我也曉得一定要做成,只是說這個話也有了日子,全福人早就請下,到如今也沒登過陳府的大門。這個不肖子總不在家中,難道我能變個活人出來?”
康平候爺溫潤的笑著,伸手拈過自己頜下幾縷美髯,輕輕拍著沈氏的臂膊:“哪個需要你變出活人?自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難道孩子不在家,你做母親的便替他定不得親?與其守著為夫抱怨,還不如你替他出面省些心。”
康平候爺挨著夫人躺下,安撫地拍著沈氏的脊背,只平心靜氣地與沈氏商議。納彩、問名這些事體又不需要夏鈺之親至,便是交換庚帖,也無須他在場,沈夫人大可越俎代庖。
待夏鈺之回來,單等著放了小定,將早就備齊的聘禮送去便是。
沈氏聽丈夫說得有理,一時豁然開朗,眸色霎時亮了起來。她喃喃說道:“好主意,早先竟未想到,若是陳閣老夫妻同意,咱們還可以請欽天監替一對新人選個佳期。倘若快得話,說不定年底便可成親,夏府里再添新人。”
瞧著妻子眉間的喜色,康平候爺也忍不住暖暖笑道:“哪有那么快,如今已然進了九月,人家堂堂的閣老嫁女,怎么也要準備小半年的功夫,最快也得明年春天,你才能吃上這杯媳婦茶。”
康平候爺說得詼諧,沈夫人聽得眉開眼笑,覺得丈夫今夜格外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