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暮寒負手而立,望著自家的馬車載著梁錦官絕塵而去,想起方才少女醉眼朦朧的目光,不見得有幾分欣賞,卻是心情一片大好。
當日做為龍舟賽彩頭的那串珠鏈,便是出自無錫梁家。他瞧過成色,每顆挑不出一絲瑕疵,可謂價值千金,
百年商賈之家能有幾樣壓箱底的寶貝,原也不足為奇。蘇暮寒早早便有過算計,若是梁家真得富可敵國,日后到可做為自己雄霸一方的助力。
此后他曾多次泒人借著打首飾,挑珠寶的名義,出入了幾次梁氏銀樓。
單看銀樓的陳設便曉得主人家財力豐厚,再瞅瞅里面陳列的珠寶首飾,蘇暮寒便估算出梁家的雪花銀抑的確如土如塵,比揚州粘家猶過之無不及。
京中巧遇梁錦官,便是老天爺給自己送的財神。
蘇暮寒早已探知這梁錦官手底下管著整個無錫城的綢緞鋪子,從她祖母與母親手里接過來的產業無數。
如今蘇家的福壽膏財路擱淺,眼前卻有了梁錦官這條路。拿著她撬開整個梁家的大門,再有蘇光復手口的帳簿為輔,不怕梁家不肯屈服。
一想到日后梁家萬貫家私,都會盡入自己的囊中,蘇暮寒豐神俊朗的臉上更加踟躕滿志。他接過烏金遞來的韁繩,拿手親昵地撫弄著心愛的黑馬脖頸上長長的鬃毛,一個起落間輕盈地落在它的背上。
瞅著方才梁錦官臉色不好,蘇暮寒俯身囑咐烏金幾句,叫他細細去查,方才這位梁姑娘打哪過來,可曾與誰有過口角?
烏金領命而去,蘇暮寒回府不多時,便得了他的回音。
哪里是與梁夫人約在此處,分明是會同梁夫人從夏閣老府出來,便獨自一人跑到這里喝悶酒。再往深里去,夏閣老府上規矩森嚴,烏金便無從探究。
無錫時的場景歷歷在目,前日兩家閣老府聯姻的佳音一傳,今日梁錦官便酒樓買醉,此情此景到也十分有趣。蘇暮寒眉角深湛,露出莫測的微笑。
蘇暮寒吩咐烏金持了自己的名帖,直接去梁夫人府上約見梁錦官,依舊定了明日此時,還是今日偶遇的這家酒樓。
再說梁夫人安排完了店鋪的事宜,又命人將送與夏閣老府的幾十匹錦緞整理完畢。曉得是做為聘禮來用,特意命人拿灑金的紅綢帶在每匹緞子上都挽個同心結,待明日一早送往夏府。
疲憊地回到后院,聞說梁錦官一身酒席回府,心上先三分不喜。
瞧著丫頭送上安國王府的帖子,梁夫人又是一陣心悸。
打開細看,那大紅燙金的帖子上精致的瑞云紋樣端華高貴,幾筆行草疏淡,提著惠承梁氏錦官小姐的字樣,落款是新任的安國王爺蘇暮寒。
往日求之不得的東西,今日處處透著詭異。
聞說侄女今日便是由安國王府的馬車送回,梁夫人更添了些忐忑。若說蘇暮寒是好色之人,自家侄女的模樣到也有幾分動人,值得他屈尊遷就。
偏是這幾年蘇暮寒潔身自好,一身好品性朗若日月。除卻與大公主有些私下的傳聞,在一眾貴女之中口碑極好,從不拈花惹草。
京中勛貴瞧得多了,梁夫人心底有秤,還未見過有哪一個會只憑著一面之緣便招惹商賈之女,蘇暮寒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有心勸梁錦官拒絕,卻也害怕新任的安國王爺怪罪。梁夫人不敢輕易開口,只好親自拿著帖子去往梁錦官的繡房,由著她自己拿主意。
隨著蘇睿的辭世,安國王府的門楣再不能與如日中天的夏閣老府比肩。可是,單憑著老安國夫人楚朝暉身為太后嫡長女的身份,卻依舊是一等一的皇親國戚。
梁錦官一覺醒來,揉著有些暈沉沉的額頭,再望著姑母手中的帖子,多少有些恍恍惚惚。她整個人如落進云里霧里,不真實的感覺依舊明顯。
瞧著鏡中那個酒醉的容顏,樺燭影微之下,一抹紅唇媚而迷蒙,的確是風情萬種。興許這便是緣份,各花入各眼,各有各的歸宿。
撫摸著紅底黑字的名帖,梁錦官的目光落在蘇暮寒的名字上頭,今日被夏蘭馨澆滅的自信又在這一刻找回,她狠狠咬了咬下唇,眼中耀眼的光芒一閃而逝。
夏鈺之不懂得憐香惜玉,自己卻是明珠不怕蒙塵,依舊會有旁人將自己捧在掌心。
想著今日蘇暮寒溫柔繾綣的目光,梁錦官眸間笑意傾泄直下,得意地向姑母揚起了臉。山復水復處,柳暗花明時。
她仿佛預見了嶄新的未來,自己依然可以服搖身一變,躋身真正的王府候門。
梁夫人深覺蹊蹺,耐著性子勸了幾句,見梁錦官不理不睬,只一味埋著頭寫回帖,唯有讓這位大侄女自求多福。
回到自己房里,梁夫人越想越不對,修書一封命人送往無錫,面呈老夫人。
信里將今日的原委從頭到尾敘述清楚,先把自己摘個了干干凈凈,再怕節外生枝,請老夫人速速泒人將梁錦官接回。
二樓繡房之內,梁錦官不顧胸口的煩悶欲吐,倚著大迎枕歪在榻上連灌了幾杯釅茶提神。再命丫頭翻箱倒柜,將新制的衣裳一件一件取出,自己瞅著菱花鏡中的模樣,配著一套一套的首飾仔細比對。
天將黃昏,梁錦官終于選定了明日的衣裳首飾,著人拿下去熏香。
這一番折騰,醉意已然消盡。梁錦官在浴桶里泡了個花瓣澡,再心滿意足地用了盞銀耳蓮子羹,連晚膳也未用便沉沉睡去,自然一夜好眠。
四季歸酒樓二層的雅間,蘇暮寒果然如約而至。
他換了身月白底子金線描繡瑞云紋的錦衣,一雙梅青色軟底便靴。輕裘玉帶分外倜儻,華貴里帶著與生俱來的雍容。
擇了靠窗的位子,吩咐店家先上一壺水金龜,即便已經過了約定的時辰,蘇暮寒依舊不焦不躁。他閑適地將手搭在窗棱上,邊品茶邊欣賞朱雀大街上的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