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雪蓮的名字,溫婉并不是第一次聽說。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天下事大約總會一物克一物。
昔年秦恒中毒,傅清風曾九死一生為他采得此物,可惜并不對癥,解不得他身中巨毒。到了君妃娘娘這里,卻又求之不得。
溫婉鄭重一諾,日后定當盡心,一定盡快為君妃娘娘尋得雪蓮圣花。
三人再閑話片刻,慕容薇與溫婉便拜謝了君妃娘娘,從彤云閣出來。
眼看行至岔路口,兩人就要分開,慕容薇卻拉著溫婉在一旁的蕪廊下小坐,悄然問道:“姨母已然不反對你與秦恒的婚事,你打算何時說與周夫人知曉?”
提起生母,溫婉掩唇輕笑,眉宇間是說不盡的儒慕。
不曉得的,總以為溫婉趨炎附勢,每日只知道圍著楚朝暉轉悠,卻將親生母親拋開,連襄遠伯府也不踏足半步。也唯有慕容薇、夏蘭馨幾個曉得她的苦衷。
昔年溫婉從楚朝暉身上得益,有安國夫人明著暗著替周若素撐腰,襄遠伯夫人不敢公然對抗府內老伯夫人的意思,暗地里卻總會變著花樣折騰周若素。
當家主母要整治一個妾室,自然有的是手段與理由。
經了幾次,周夫人漸漸看明白了形勢,反而主動與溫婉拉開距離。并且私下告誡她,切莫淌襄遠伯府的渾水。
溫婉做到宮中尚儀,老伯夫人為了巴結楚朝暉,讓兒子襄遠伯將周夫人抬了平妻,更是犯了襄遠伯夫人的大忌。
伯夫人深覺自己受了奇恥大辱,一直想要找辦法彌補。她命周若素在溫婉面前進言,讓溫婉務必想法子,將襄遠伯府在襲爵三代上頭再延一延,自然被周若素一口拒絕。
眼瞅著孫輩身上再無封蔭,伯夫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周若素老蚌懷珠,她的兒子再奪了自己兒子身上的爵位。
伯夫人一不做二不休,竟在周若素三餐里下了陰毒之物。
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成想溫婉偶爾與周夫人約在阮夫人的糕餅店小聚,羅蒹葭瞧著周夫人氣色不對,替她把脈才曉得已是回天乏術。
周夫人身子受損嚴重,此生不可能再育有子嗣。
周若素得溫婉一女足矣,并不十分在意。何況當年不過賣身入府,被襄遠伯逼迫著做了侍妾,兩人之間沒有半分感情可言,她又如何肯再為他誕下子嗣。
想到周夫人這些年所受的苦痛,再回憶母女二人被楚朝暉所救那一日的慘狀,溫婉積聚了這些年的怒氣噴薄而出。她拍案而起,想要出頭替生母討回公道,被周若素淡然制止。
逞一時口舌之能,并不解決根本問題。便是那一天,周若素與溫婉母女二人商議,與其這般勉強渡日,不若抽刀斷水。
周若素的意思,襄遠伯府骯臟污穢之地,已然葬送了自己的前半生,便不能再賠上余年。昔年若不是為著父母兄長吃上一口飽飯,她如此冰清玉潔之人,豈會甘心受那襄遠伯的侮辱。
這么多年的委曲求全換得父母兄嫂健在,又目睹親生女兒自荊棘叢中淌出一條光明出路,周夫人再無須遷就襄遠伯府,竟起了合離的念頭。
想著自己時刻小心,依舊在襄遠伯府里被人動了手腳。周若素生怕溫婉回到伯府吃虧,她嚴厲告誡女兒不必隔些日子向自己請安問好,更不許踏足伯府。
周夫人的意思,骨肉親情不在暮暮朝朝里頭,長遠打算才是真正的出路。
自此之后,母女二人若要見面,多是約在阮夫人店里,或者羅氏藥鋪的后院。即清靜無染,更能避開襄遠伯府里那群居心叵測之人。
為怕襄遠伯夫人再逼迫周若素向自己胡亂求懇,溫婉故意與生母十分疏遠,便似與過往劃上了一道鮮明的分界線。
因此,在外人看來,溫婉冷漠寡情,不但與外祖一家不親,連襄遠伯府的生母都不聞不問,性格著實有些孤僻。
實則這些年手上余錢頗松,溫婉暗地里早替周家置了產業。除卻周老爺子昔日避難的農莊,溫婉在皇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還另置了兩所三進三間的宅院。
幾株香樟樹的濃蔭掩映,樹蓋亭亭如傘,投上遠遠近近的朱漆畫廊。
古樸的院落已然有了些年頭,卻在滄桑之后透出高門深戶獨有的樸茂高古。兩所院落中間一道花墻相隔,有道小巧的月亮門相連。
將門鎖起,便是兩處各自的宅院。月亮門一開,兩戶便并為一家。如此好的去處,只待日后安置外祖一家與母親閑居。
聞得慕容薇發問,溫婉輕撫著衣襟上一粒翡翠海棠花的紐扣,淡淡笑道:“我娘親必定相信我的眼光,不管何時說與她,都會是滿滿的支持。”
周若素的遭遇,慕容薇已然知曉七七八八,也深為這不幸的弱女子嘆息,只由衷贊道:“周夫人瞧著柔弱,實則真正的堅強之人。若不然襄遠伯府里那么多年,早被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溫婉點頭應道:“其間艱辛,阿薇你無法想像,簡直罄竹難書,舊事不提也罷。我已然與娘親約下,明日在外祖家中碰面。不是單為告訴娘親我要嫁去建安,而是要謀劃一番,如何在我嫁人之前,叫娘親出得伯府那個火坑。”
周夫人外柔內剛,瞧著弱不禁風,實則心性剛硬。不然當年也不會險中求生,舍得才剛七八歲的溫婉入宮為婢。
說起來這一對母女身上都有些傳奇,慕容薇略略點頭,慨然允諾道:“咱們一起謀劃,不愁周夫人出不得襄遠伯府的門。”
小姐妹兩人在這里細細私語時,蘇暮寒已然如愿到達了無錫。
他沒有選擇在無錫驛館下榻,而是命烏金在太湖邊上尋了處雅致干凈的客棧安頓下來。自己不僅親自將梁錦官送往梁府,還專程拜會了梁錦官的祖母與父親。
做為梁家這一代的掌門人,梁錦官的父親在太湖龍舟大賽的夜宴之上與蘇暮寒有過一面之緣,今日見新任的安國王爺居然親自送了女兒回來,心里又是激動又是忐忑,還添了些許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