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薇

第七百零一章 殺戮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紅顏易老、佳人薄命。細數錢瑰這一生,除卻她自矜身份,學了那么一絲勢力,并沒有什么大奸大惡的行徑。奈何出身錢府,有那么一對謀逆的父母,身上便或多或少沾了罪過。

顧晨簫心存惻隱,并沒有對她趕盡殺絕,也沒有刻意透露她的行蹤,更沒有動錢瑰最后那筆保命的錢財,而是由著老管家等人悄然離開了南詔,往廣西出發。

千禧教的人則不然,如今到了窮途末路,連一個弱女子也不肯放過。

待那幾個人再次上門,瞧著屋內無人,先是一驚。再尋到后頭草地上,才瞧見錢瑰早已咽氣。她一身大紅衣衫,面目栩栩如生,唇角的笑意淡然澄凈。

心知鑄成大錯,這幾個人不敢怠慢,一方面依著從前的計劃緊趕慢趕往靖唐關撤退,一方面私底下悄悄統一了口徑,謊稱錢瑰手中早已空無分文。

蘇光復如今是過街老鼠,被西霞、康南與建安三個國家連番通緝,沒奈何只得放緩了歸程。他從偏遠地區繞路,盡量避開一切哨所。

蘇光復斷去各支手臂,九死一生逃回了靖唐關,迎接他的卻是錢瑰身死,錢家財產無著的壞消息。

瞧著幾名參與追蹤錢瑰的屬下跪在自己面前,蘇光復氣不打一處來,臉色比關外的皚皚雪山更冷硬了幾分。他森然地問道:“誰來說說,錢瑰究竟怎么死的,你們在她的住處搜到了什么東西?”

那名小頭目不敢推諉,將那日如何上門逼迫錢瑰、又如何在第二日發現她自盡的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至于與錢瑰拉扯、摔了她的狗,還私藏了那五根金條,卻一個字都不敢吐露。

以為自己做得隱秘,豈不知正落入錢瑰的圈套。

錢瑰痛恨這些人相煎太急,故意在自己身邊留了筆不多不少的錢財,為的便是叫這幾個人起了私心,或許會借蘇光復之手替自己出口惡氣。

此時蘇光復一門心思掛念著錢家的財物,對這幾名屬下已然起了猜忌。他眼望這個名喚杜濤的小頭目,瞧著他雙手不自覺地籠成拳頭,便知此人心虛,定是藏了些未盡之言不敢吐露。

蘇光復如今沒有耐心與他們周旋,心知量這幾個人也不敢私藏錢家的財產。

他半瞇著眼睛,竟然透出一絲和煦的微笑:“杜濤,你是說,錢瑰當日孤身一人自盡在院內,身邊奴仆早就散盡,已然家徒四壁?”

笑容和煦,依然如往日一般溫文儒雅。被喚做杜濤的小頭目心間一喜,恍若看到了生機。

他收斂心神,趕緊跪下說道:“當日我們五六個兄弟同時進去搜索,屋里果真沒有旁人,連一文錢的財物都沒有。便是錢瑰自己身上都沒留一件首飾,她一個人就那么大刺刺坐在樹下,沖著屬下幾人十分囂張。”

“錢瑰的狗呢?”蘇暮寒似是在一邊懶懶旁聽,卻忽然插了一句。

那杜濤一楞,慌忙回道:“回主子,第一日去時,那狗尚伴在錢瑰身邊,第二日錢瑰身死之時,到不曾見它。”

他那日將踏雪重重摔出,何曾留意一條狗的死活。如今只是擔心蘇暮寒對錢瑰有些情誼,會殺自己泄憤,急煞辯解道:“那錢瑰果真是自盡,我們兄弟并未苦苦相逼,只是說了第二日請她一同往靖唐關趕路。”

蘇暮寒睫毛輕顫,眼波如羽翼般隱晦不明地閃了閃,呵呵干笑了兩聲,便淡然立起身來。

單從這幾句話里已然聽出破綻頗多,蘇光復瞧著笑容和煦,實則動了殺機。

蘇暮寒邁步折向窗前,似是要瞧枝頭蒼勁的綠葉,實則避開即將到來的殺戮,不叫鮮血濺上自己潔白的衣衫。

“好,很好,你們都下去休息吧”,蘇光復似是疲憊地一揮手,輕輕垂下了眼瞼,黯然的表情連同那少了半截的手臂,霎時添了無限落暮。

那杜濤心內狂喜,以為終于瞞過了蘇光復。誰料想兩旁的侍衛早得了蘇光復的暗示,待杜濤他們回轉頭去,侍衛的劍無風而動,將那幾個人從背后一一刺殺。

瞧著杜濤尚未咽下最后一口氣,眼睛尤不相信地瞪得老大,蘇光復憐憫地一笑:“我平生最痛恨旁人對我不說實話。杜濤,大約你自己也不曉得,你每每說謊,雙手都會不自覺地握成拳頭。”

啪啪啪,蘇暮寒斜倚著窗臺輕輕擊掌,淡淡笑道:“先生此時到是明察秋毫,奈何屢次挑些不成事的東西,我到相信他們沒在錢瑰身上賺到什么便宜。”

蘇暮寒深知錢瑰恨千禧教至深,對自己也早便死了心,若不然不會弄到這兩敗俱傷的局面。看似綿軟、實則剛硬,錢瑰這樣的人既然自盡,臨到最后必然安排得妥妥帖帖,又怎會為千禧教留下一絲財物?

她痛恨那幾人苦苦追殺,才在臨死前設局誅殺,蘇光復果然沒有令她失望,心機深沉由此可見一斑。

從前不曾對錢瑰起意,此時瞧著她計謀不在慕容薇之下,蘇暮寒到有了幾分欣賞。以彼推己,想到兩人同是亡命天涯,更起了惺惺相惜之心。

奈何方才那幾人已被全部誅殺,一代佳人香消玉殞,蘇暮寒十分惋惜沒有問一問錢瑰的尸體后來究竟如何處理。

如今只能晚間替她上一柱香,算是慰問一下這縷去得不甘不愿的芳魂。

“錢瑰不過是個女子,便是遣散眾人,身邊又不何敢不留財物傍身。樹倒猢猻散,這幾個人到想自己留條后路,當真其心可誅。”

蘇光復從牙縫里擠出幾句話,有些陰沉地望著蘇暮寒與蘇暮然兄弟二人,不屑地從那幾個下屬的尸體上掃過,命人將他們這里干凈。

想是因為斷臂痛心,蘇暮寒覺得此時蘇光復處事已然比從前少了許多冷靜與耐心。他變得急躁而冒進,明知屬下不過從錢家拿了些小錢,依舊不講半分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