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

第四章 難解的脈相

幾日的大雨,終轉大晴,今天的太陽顯得格外的刺眼,元好從刑房出來,整個人搖搖晃晃的,明晃晃的太陽讓她一陣頭暈眼花。

刑房的公公下手是最毒的,一鞭子就抽得她半邊身上發麻。

“元好,你沒事吧。”這時,衛虎頭也從里面出來,齜著嘴,一幅疼的受不了的樣子。

“我沒事,虎頭,你呢?”元好問道。

“你都沒事,我還能有事?”虎頭道。

元好點點頭,然后揮手同虎頭道別,兩人分頭離去,罪奴宮的男女,除了一起做事的時候,平常是不能有交往的,若是叫有心的人套上個穢亂的罪名,那不但自己得死,還會連累許多的人。

同虎頭道別,盡管元好背上一抽一抽的痛,全身也無力,但她并沒有直接回住處,而是轉身朝罪奴宮后面的荒院去。

都說久病成良醫,元好也不例外,她自幼體弱多病,接觸的大夫也多,再加上長期呆在房里,醫書看的也多,這醫道自然也懂得不少。連帶著也認得不少的草藥。

而罪奴宮后面這個荒院,里面野花雜草不少,而對于一個懂醫的人來說,這野花雜草里面,有不少就是藥草,其中有一種叫白雞兒的草,有止血止痛生肌之效。

悄悄的避開人,元好進了荒院。

荒院里,荒草,斷櫞,枯井,婆娑的老梧桐,無處不透著一股子荒涼的味道。

元好繞過塌了一半的照壁,朝著荒院的西邊去,她記得那里有白雞兒草。

這處的荒草有齊膝高,元好找了根枯枝在草從里撥著,不一會兒就發現幾株,白雞兒草,最主要的那雞頭兒似的根,因沒有稱手的工具,元好便用半截子的瓦片挖,最后干脆直接用手。

不一會兒就挖了好幾根。

“一,二……五。”元好點了數,有五個了,夠用了,元好拿衣擺兜著,正要起身離開。卻突然的聽到一陣低語。

“夫人讓我來問問,事情準備的怎么樣了?還有兩個月就是產期。”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請夫人放心,已經準備好了,只等孩子一落地,就有送我這里來,到時,我帶他來這里,你來接他就成。”回話的是女子的聲音。

男子的聲音很陌生,可女子的聲音很熟悉,居然是早上未出現的楊柳兒。

元好連忙矮下身子,趴在下邊的墻基下面,在罪奴宮里,聽到不該聽到的東西也是要人命的。

“好痛啊……”元好暗暗扯了扯嘴角,這一趴下就扯著了背上的傷口,生絲絲的痛。不過,她不敢發出聲音,怕叫說話的兩人聽見。

同時心里也是又心慌又疑惑,楊柳兒說的孩子是什么意思?就元好所知,如今整個罪奴宮也只有自家二嫂懷子待產,難道,楊柳兒在打著自家侄兒的主意?

可不對,夢里,自家侄兒是被人害死了,可楊柳兒卻是說將人帶來這里,那顯然不是自家侄兒了。

“另外,明日夫人要來罪奴宮施粥,你設法請人告知相爺,夫人想跟相爺見一面。”那男子又道。

“好的,奴婢一定傳到,只是最近西宮娘娘盯著樂坊,相爺過來怕不方便。”楊柳兒道,聲音中有些戰戰兢兢的味道。

“你把話傳到就成,相爺來不來是相爺的事。”那男子輕叱道。

“是。”是楊柳兒低低的應聲。

接下來便是一陣腳步聲,過了一會兒就沒聲沒息了。

元好不放心,還趴了好一會兒才起來,小心的探頭一看,四周一邊靜悄悄,顯然兩人都已離開多時了。

這時她才站起來,只是那腿一麻,又撲在地上,元好也顧不得其他,便坐在地上,使勁的揉了兩下腿,等麻勁一過,站起來就飛快的離開荒院,好象那處有著洪水猛獸似的。

回到住處,那心還嘣嘣嘣的跳。

二嫂正在雕模,是用來制墨塊的,在罪奴宮,最好的工作就是制墨房,接下來是造紙房,這兩房是轉門為宮里制墨造紙的。

二嫂本來是在洗衣房做事的,后來實在是肚子太沉了,就接了制墨房雕制模具的活兒,可以在自家的屋里做,做好后,元好再送去制墨房,也算是一種照顧了。

“好兒,回來了,桌上給里留了個饅頭,還有一碗湯,快趁熱喝了。”二嫂指著桌上的碗道。

“謝謝二嫂,我先回屋換件衣服,今兒天熱,出汗了。”元好笑咪咪的道,卻不敢讓二嫂瞧見自己的背,那一鞭下去,衣背上肯定沾了血跡。她不想二嫂見了擔心。

元好不敢轉身走,而是后退著回屋。

二嫂見了不由的笑道:“好兒,這是干嘛?走個路都怪模怪樣的。”

“二嫂,你不知道,我聽人說了,倒著走鍛煉身體呢。”元好回道。

“還有這個說法,倒是第一次聽說,那你以后就常練著倒走,你身子骨太弱了。”二嫂道。

“嗯。”元好應著,終于進了自己的房間,就是一個小隔間,用門板搭了張床,空余的地方也就一個人能轉動過來的空間。

先將白雞兒搗碎,縛了一下傷口,元好拿了一塊白巾繞著整個背包好后,然后換了衣服出來。

“二婆還沒回來啊?”元好撇了半個饅頭,坐在二嫂身邊,邊吃邊問。

“你二婆早上的工作已經做完了,不過,剛才管事的臨時又把她叫去了,聽說明兒個質子夫人要來這罪奴宮施粥,為其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祈福呢,你二婆是在廚房里做事,因此,一些事情要及早準備。”二嫂解釋道。

“哦……”元好先是一愣,然后一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聽二嫂這話,元好不由的想起之前在荒院聽到的談話,那男子不是說‘夫人要來施粥嗎?’這會兒又聽二嫂說質子夫人要來施粥,難道那男子說的夫人就是質子夫人?那么他們嘴里的相爺應該是尹隨那惡賊。

質子夫人要在罪奴宮見尹隨,若是以前,元好定會覺得莫名其妙,想不通,可自從夢醒之后,在那夢里,聽大周的那個士兵講,這尹隨根本就是大周國的暗間,兩人有所交往倒是正常,而罪奴宮一直是尹隨的人把持,現在,元好更明白,這罪奴宮因同質子府相鄰,怕是正好成了尹隨同質子府那邊的密謀據點了。

要不然,尹隨一個堂堂相爺,干嘛把罪奴宮這樣的所在握在手里。

元好不是沒想過將尹隨的身份捅出去,可一來,這里是于外隔絕的罪奴宮,又是尹隨的地盤,消息根本就放不出去,二來,元好對南楚的皇帝也失望了,自家雖是被尹隨構陷,但說到底還是當今皇上多疑涼薄。

“在想什么?”一邊的二嫂看著元好歪著頭的樣子,便問道。

元好搖搖頭,夢里的事,她也無法跟二嫂說,不過,侄兒的事一定要提醒二嫂,于是道:“二嫂,我在想小侄兒呢。”元好說著,輕輕的摸著二嫂的腹子,感受著里面生命的悸動。

“你這丫頭,你怎么就肯定是小侄兒,不是小侄女呢?”二嫂輕輕的拍了拍元好的頭。

“我說是就是,而且我做夢了,就是小侄兒,不過,尹隨那惡賊怕是不會放過小侄兒的。”元好紅著眼道。

“二嫂明白,二嫂會想辦法,就不信老天真要絕了沈家。”二嫂壓低著聲音道,一手輕輕的摸著腹部,兩只眼亦是紅通通的。

元好咬著唇道,夢境中那一幕幕又在元好面前閃現,不,她決不讓悲劇重演,也許老天正是通過這個夢給沈家留一線。

晚上,元好就想著小侄子的事,再加上背上老是一抽一抽的痛,因此一個晚上都似睡非睡的,早晨起來頭有些昏沉,用冷水洗了臉后才清醒一點。

然后又匆匆去上工。

到的時候,楊柳兒和衛虎頭已經先到了。

“好兒,真對不起,昨天害你和虎頭挨打了。”楊柳兒見到元好就拉著她的手道歉。

“沒什么?不過,柳兒姐昨天早上去哪兒了?”元好故意的問了一句。

“沒去哪兒,就在屋里,前天一晚沒睡,早晨回到屋里本是想小睡一下的,沒想一下就睡著了,連虎頭叫我也沒聽到。”楊柳兒一臉抱歉的道,那神色看不出半分異樣。

元好也沒在問什么,三人悶頭做事。

果然,到了晌午,就有人來通知,質子夫人為腹中孩子修德,來罪奴宮施粥,每人可以去領二個饅頭和一碗粥。

“柳兒姐,元好,快,我們快去,去遲了怕沒有了。”虎頭一聽有吃的領,最來勁。

“嗯,好。”元好和楊柳兒應著。

三人便一起朝施粥的地方去。

等到了地方,領粥的人排了長長的隊伍,元好等人排好后,不一會兒,后面又是長長的一串。

元好站在長長的隊伍里,卻探出頭看著站在那里的質子夫人,那質子夫人同樣挺著個大肚子,夢里,元好知道,這質子夫人產期正好比二嫂晚幾天,因為生了個兒子,這邊的罪奴宮還分到一些喜餅。

不一會兒,就淪到元好領饅頭了,領好饅頭和粥,元好從一邊退出,卻聽到一個媽子對質子夫人道:“夫人,已是正午了,太陽大,您這身子骨沉,我們還是回去吧,這里有管事們照應呢,夫人的心意到了就成。”

“是啊,夫人身子骨要緊,咱們回去吧。”一邊的綠衣丫頭也勸著。

質子夫人聽了兩人的話,抬頭看了看天,臉上有些失望,隨后嘆了口氣道:“那就回去吧。”說著,便步下石階。

元好一直在悄悄關注著這個質子夫人,見她那失望的神色,想著,定是尹隨那家伙并沒有來。

這時,那質子夫人邁步下石階,似乎著,那腳一時沒站穩,整個人突然朝元好這邊歪倒。

“夫人……”那媽子和丫頭跟在后面,只是此時兩人還在石階上面,這要彎下身來扶,卻是一時使不上力。

元好正好在邊上,不由的伸手扶住。

“夫人,沒事吧?”那媽子和丫頭臉色嚇得蒼白,夫人若是有個好歹,她們小命絕對不保。

“沒事,多謝這位小姑娘了。”那質子夫人看著元好道謝道。

“夫人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夫人吉人天相。”元好躬身回道,心里卻是一片驚訝和疑惑,她剛才扶住質子夫人的時候,一只手正好搭在她的脈門上。

元好自幼接觸的名醫多,她九歲那年,其父沈將軍又請了北越的名醫莫望天為她冶病,當時,莫望天在沈府住了三個月,元好便跟他學了三個月的醫道,雖說并不太精,但孕婦的脈相還是看的出來的。

她剛才搭著質子夫人的脈門,便下意思的探了探脈,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這質子夫人的脈相根本就不是喜脈。

這又是怎么回事?元好看著質子夫人離去的身影,一腦子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