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

第二十一章 木盒

元好在床上躺了三天,這天一早醒來,終于覺得有精神了些,便穿衣起床,頭上仍梳了個道髻,又戴了個皮帽,穿了夾襖,外面又套了件皮褂子。

看著銅鏡里面的自己,儼然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少年郎,但摸著胸口處綁的緊緊的布條,也唯有那處傳來的不適才提醒元好,她是個女子。

外面,傳來小梅吊嗓子的聲音,還有陳伯的二胡如泣如訴的,間或的還有小魚拍打桌子的聲音。

一切是從未有過的靜溢,元好的臉上不由的浮現出淡淡的笑容,輕輕的拉開門,外面沁冷的風直灌進來,元好立刻感到鼻尖處一片冰涼,冷,但很清新,似乎還有淡淡的梅花香味,院中的一株黃梅正在風雪中吐出點點蕊黃。

“恩公,你怎么起來了?”正在院中梅樹下吊著嗓子的小梅聽到門吱呀的一聲,便朝這邊望過來,見到元好站在門邊,便快步過來,一臉擔心的道。

“陳姑娘太客氣了,還是叫我四郎吧,今天精神挺好,要出去走走,這躺多了對身體也不好。”元好微笑道,然后舒展了一下胳膊。

“那我叫你沈大哥。”小梅直爽的道,那臉蛋叫冷風中凍得紅仆仆的。

這時,那陳伯也將二胡放在身前的桌子,然后上前,先是拍了小梅的肩:“傻丫頭,快去給沈公子熬粥。”

“嗯。”小梅應了聲,腳步飛快的朝著廚房奔去,顯得十分的輕靈。

“多謝陳伯,這兩天麻煩陳伯了。”元好上前施禮道。

“沈公子客氣了,都是四海漂泊人,能遇上就是緣份,何況公子于我爺孫倆有恩,公子千萬再莫說謝的話。”陳伯道。

“好,即然都是緣份,那陳伯也莫要再說恩不恩的話。”元好也道。

兩人相視一笑。

“啊,啊啊。”這時,正坐在桌子上的小魚看著元好,沖著元好張著小胳膊。

陳伯上前將他抱了下來。

“陳伯,將小魚放到地上。”元好并沒有走過來,而是站在了之前小梅吊嗓子的梅樹下。

陳伯有些不解的將小魚放下,小魚歪歪斜斜的站了好一會兒才站穩。

元好在梅樹下彎著腰,沖著小魚拍手:“小魚,走到我這里來。

小魚在遠處有些茫然的看著元好,神色雖然仍是呆滯,但熟悉他的元好,還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怯意:“小魚,過來,我知道你行的。”元好鼓勵著。

小魚兩手抱著桌腿,好一會兒才放開,然后邁開了腳步,踉蹌著走了兩步,那小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一邊的陳伯連忙去扶,卻被元好阻止了:“陳伯,讓小魚自己站起來。”

“沈公子,小魚是病人呢,還是我抱他吧。”陳伯有些為難的道,一般三歲的孩子早能跑能跳,能說能唱了,而小魚即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顯然是個天殘,已經夠可憐的,再逼他,陳伯有些不忍。

“陳伯,這孩子不是天生如此的,是后腦受了傷,我是大夫,我清楚,必須不斷的刺激和段練,我想信他會好起來的。”元好心中一直堅信。

“小魚,過來。”元好又沖著小魚拍手,小魚此刻神色有些委屈,眼眶也紅了,抿著唇,一聲不啃。

“小魚最棒了,小魚行的。”元好繼續鼓勵。

小魚這時皺起了眉頭,眉目前竟也帶著一絲堅毅,然后雙手著地,慢慢的,小小的身子扭曲著,居然就站了起來,身子雖然搖搖晃晃,但終是站穩了。

“小魚,繼續。”元好一臉高興。小魚不看地面,兩眼緊緊的盯著元好,兩條小胳膊也不斷的伸展轉動,明顯的是為搖晃的身體保平衡,終于在跌倒兩次后,他走到了元好的身前,元好心中無比高興,眼也有些濕潤,別看就這么一點點的路,元好清楚的知道,這段路,小魚和自己一起付出兩年多的努力。

小魚撲到元好的懷里,小身子不斷的扭曲著,象是在撒嬌。呵呵,呵呵的。

“沈大哥,吃粥了。”一邊的小梅招呼著,又轉身叫了門房的老宋。

于是幾個就在院子的桌前,吃起粥來。

“丫頭,快吃,吃完了,我們拿著家伙到天橋那邊去看看,找個地方唱曲兒,這快過年了,爭取多賺點錢,好好過年。”陳伯道。

“嗯,這京師之地,果然熱鬧,爹,我們要是能找到個茶館,酒樓唱曲兒就好了。”小梅感嘆道。

“慢慢來,等咱們唱出名聲了,自然有酒樓茶館請我們了。”陳伯道。

吃過早飯,陳伯帶著小梅,拿著吃飯的家伙就去了天橋,而元好,帶著小魚也準備出門。

“沈公子,你帶著個孩子出門不方便吧,要不,孩子留下來,老漢能照顧一二。”老宋關切的道。

“多謝宋伯,沒事的,我主要就是要帶小魚出去走走,這孩子至今不會說話不會走路,就要讓他在人多的地方去感受氣氛,這樣,他才不會越來越孤僻越來越膽怯。”元好道。

“嗯,是這個理兒。”老宋點點頭,看著元好牽著小魚,大人的腳步能踩螞蟻,小娃兒的腳步踉踉蹌蹌。這叔侄倆不容易。老宋想著,嘆著氣回到門房。

元好帶著小魚慢慢的走著,小魚一手扯著元好的兩根手指,另一條小胳膊擺動著保持平衡,腳步雖踉踉蹌蹌,但終于是走路了,這走路,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容易的多了。

元好在人多的地方會背著小魚走一段,人少的地方又放小魚下來牽著走,不一會兒,也到了天橋上,天橋的城隍廟前,擠了滿滿當當人,賣小吃點心的,玩雜耍的,吹拉彈唱的,趕集的,夾雜著一些青皮混子,間或還有一些貴公子,可以說是龍蛇混雜,卻是熱鬧非凡。

元好到這里當然不是來玩的,她來找人的,穿過天橋,元好就進了一條叫桂花胡同的小弄,左邊的一扇小門貼著一個對子:“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是這里了。”元好看著,就舉手拍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打扮的清爽利落的年輕婦人開了門,只是臉色有些不豫,挑著眉問:“有事?”

“請問賈慶宇賈先生是住這里嗎?”元好施禮問。

“沒這人。”那年輕婦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元好,卻轉身嘣的一下把門給關上了。

元好愣了一下,繼續敲門。

“你這人怎么回事啊,跟你說了沒這人就沒這人,你還敲的沒完了。”門再一次被打開,那婦人橫著柳眉,怒瞪著元好道。

“扇上的地址是這個地址吧?”元好撐開手中的折扇伸到那婦人面前再問。

那婦人看了看扇子,眼神變柔和了,隨后神色卻暗淡了下來:“進來吧,只是你終究來遲了。”

元好一開始不明白婦人說話的意思,可等她進了屋,看到屋里擺著的賈慶宇的牌位的時候,她明白了。

“我賈兄什么時候走的?”元好問。

“一個月前,從牢里放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人樣了。”婦人道。

“為什么會這樣?”元好點燃了香,朝著牌位恭恭敬敬的鞠躬。那牌位邊上刻的是卓雨梅立,應該就是這婦人了,只是這婦人同賈慶宇的關系卻讓人琢磨,如果是賈慶宇的夫人,那上面應該會有未亡人三字,可顯然的,沒有,另外,這婦人身上也沒有戴孝,倒讓人一時弄不清兩人的關系。

那年輕婦人接過香,插好,然后道:“還不是爭儲那些事,早就跟他說了,別摻和進去,偏他不聽,最后落得這般下場,也只能是自取。里面的糾結我也弄不太懂,這是他臨死前花了七天功夫寫下來的東西,說是交給持扇的人,如今我就交給你了。”那婦人說著,轉身回屋,不一會兒,拿出一個木盒,木盒是鎖著的,只是鑰匙卻掛在鎖上。

元好接過木盒,然后問那婦人:“我該怎么稱呼你?”

“你就叫我卓姐吧。”那卓雨梅道。

元好點點頭,又道:“我以后還能來這里看你嗎?”

卓雨梅看了看元好:“隨便你,不過,我的名聲不好聽。”

“外人怎么傳是外人的事,我相信我賈兄的眼光。還有,屋里的香等下就撤了吧,你有著身子,這香聞多了不好。”元好道,盡管婦人穿著寬大的衣服,但元好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卓雨梅點點頭,卻沒再接話,只是定定的看著牌位。

“我走了。”元好說著,卓雨梅沒理會。

元好便抱著木盒自顧自的出門,然后小心的將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