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咯噔”一下,蔣夢云被嚇了一跳。
墨馨兒難得正經起來,模樣倒真能把人給唬住:“難不成明夏還真是細作?可是不可能啊,那若是有人故意害她,故意叫她動了手,又是為什么?”
蔣夢云眨巴了一下眼睛,微微心驚,第一次覺得這位三公主其實并不傻。
她思維直來直往慣了,但也正因為少了許多彎彎繞,反倒極快抓住了重點。至少眼下這幾句分析聽來便極有條理,甚至已然猜到了一半真相。
若再被她這樣說下去,會不會真猜出什么不妥?
這讓蔣夢云有些猶豫,不知是否該貿然將她打斷。
但下一刻,墨馨兒已狠狠瞇了眼:“你說,會不會又是宮里頭哪個小賤人想一箭雙雕?這次母后和謝貴妃都受了重創,她們不就能乘人之危了?哎呀,會不會是僖妃那個小賤人?”
我的天,可得了吧。
蔣夢云在肚子里頭回她,就聽她咬牙切齒又道:“定是僖妃那賤人,眼看著父皇獨寵謝貴妃,又撼動不了母后之位,便想著用這等下作的法子來清理母后身邊之人,還居然傷了我大姐姐,啊呀!簡直臭不要臉,你說我……”
之前說著還都是“大公主”,此刻覺著同仇敵愾,便又成了“大姐姐”了。
她越扯越遠,扯到最后居然就這么認定了罪魁禍首是僖妃帶領下的一群妃嬪,直要將他們全家千刀萬剮,連妃位最末位良妃的弟媳的哥哥都不曾放過。
蔣夢云抬頭看了看天色,終于躬身朝三公主行了一禮道:“公主,我言盡于此,您大可放心,皇上昨日既不曾往深處計較,便絕不會舊事重提。現下我先去給姨媽請安,今日還有事,就不陪公主閑聊了。”
邊說邊使了勁兒往皇后殿前行去,方才還是弱柳扶風的身姿,霎時又變得力大無窮。
那墨馨兒拉都沒拉住,被甩在當場,忽然有些懷疑自己。
力氣上的這點小古怪她還不曾想到,只是她從前也曾覺得自己不太聰明,心眼兒沒有大姐和二姐多,小時候總會莫名就擔了父皇的罪責,時常被她們二人欺負,可無論如何也不至于被人當作個傻子瞧吧。
怎的每每遇上這蔣夢云,卻都叫她生出一種感覺,仿佛自己是那尚未開竅的稚童?雖說蔣夢云的確比她年長了幾歲,可如今也不過才剛剛及笄而已呀!
墨馨兒覺得自己說得明明是很重要的事。
她昨日被秦淑妍問得有些發慌,一回來便去找了母后,誰料母后偏偏什么都不愿跟她說,她費了半天勁兒才從崔媽媽那里問出來,又想了整整一個晚上才理出了章程,覺得必須得做些什么,怎的……
三公主忽然叫起來:“什么閑聊!本公主這是,這是天大的正事啊!”
她想著又生氣起來,拉著身邊的櫻桃絮絮叨叨,歷數起這些天與蔣夢云相處的艱難,越說越遠,最后已憤恨地又罵起二公主來。
但也就這說話當兒,蔣夢云已經請完安出來,又悄沒聲息地從她身旁一溜煙地跑遠了。
墨馨兒眼疾手快伸手就要抓住她的袖擺都沒能得逞,頓時氣沖沖地,半天沒回過神來。
進宮與皇后同住,雖是天大的恩典,卻也極大限制了自由。
蔣夢云如今便完全活在旁人的監視之中,行動更是全由薛皇后掌控。她昨日答應了祁王要去鑒別那幅畫,方才被三公主一鬧騰,險些耽擱了,此刻她得先領了懿旨,才可以出門。
進殿的時候,屋里靜悄悄的,薛皇后一見著她倒是立刻笑起來:“坐吧,方才外頭鬧哄哄的,怎么,是不是馨兒又在和你胡鬧了?”
蔣夢云連忙請了安,這才在一旁坐定:“怎么會?三妹妹體諒姨媽的難處,鬧著問我明夏之事是否會牽連到您,還說也許這件事是僖妃娘娘安排的,生著氣要給她們一點教訓呢。”
薛皇后愣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又過了片刻,才笑道:“她小孩子胡鬧,她懂什么?倒是你,昨日御花園那場大宴叫你一個人去了,如何,可還習慣?”
“還成,”蔣夢云說著,這才勾出一絲淺笑來,“實在也不能算是我一個人,三妹妹在呢。昨日席上,那睿親王不曾說上話,二皇子問了我幾句便將明夏領走了,倒是祁王——我瞧著三妹妹與他親近,還幫著秦家的大小姐要了一幅畫呢!”
這大梁皇宮雖遍布眼線,可昨日他們幾人是在亭子里遠遠地說著話,宮人們雖能瞧見動作,卻聽不清具體內容。
薛皇后倒不曾想到她竟這樣知無不言,頓時愣了一下:“馨兒還要了畫?”她想想覺著疑惑,“那墨子祁……當真給了?”
這話問著奇怪,蔣夢云眨眨眼:“給了呀,殿下說沒有新作,但有一幅山水舊圖。三妹妹還說叫人去拿來著,可后來突然出了事,也不知她派人去不曾。對了,若是三妹妹親自去,我還想著叫她幫我個忙呢。”
這次不待薛皇后再問,她已接著道:“姨媽知道的,我爹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大概便是我昨日說得那幅圖了,我在席上好不容易才讓祁王應了,同意看一看,也不敢隨意叫旁的什么人拿去,若是能叫三妹妹親自去一趟,那才好呢。”
“她去什么?”薛皇后卻忽然冷了臉,“我且問你,那墨子祁待秦大小姐如何?”
“啊?”蔣夢云被這話問得一愣,回憶了片刻,如實回答道:“那瞧著……不如何,秦大小姐來謝祁王畫作時,殿下叫她好好謝謝三妹妹。”
一直穩坐上首的薛皇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日頭漸上,陽光從宮墻外鋪灑進來,落下一半陰影。
蔣夢云領著芍藥緩緩行在宮中的夾道,面上不顯,心中思量。
說起她這位姨媽,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已大致了解其心性脾氣。突如其來說要去祁王府,她自是要為難的,因此蔣夢云壓根沒想著如實稟明。
所以,她借著請安之機只講了許多昨日御花園內的見聞,尤其是墨馨兒對祁王的癡纏,祁王待墨馨兒的耐心。
自然也不曾掩飾自己與祁王的交流。
她句句屬實,絲毫沒有胡編亂造,不過卻說半句留半句,幾乎穿鑿附會般換了種方式描述,果然幾句話便說得薛皇后臉色發黑,最后幾乎是黑得仿若墨汁般,也不知如何誤會。
大概是以為祁王和三公主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兒了。
這可不是什么小女兒情愫能掩過去的,他們說起來可是堂兄妹!
這般情況下再讓三公主去找祁王,那她這個做母親的豈不是瘋了?薛皇后思量再三,最后只揮著手叫她自己將畫送去,不過安全起見,還是命芍藥隨侍。
至于這安全是護她安全,還是護大梁國安全,就不得而知了。
蔣夢云才離開沒多一會兒,墨馨兒便也風風火火進了坤元殿,片刻后又一臉憤恨地出來。
她左右看了又看,才發覺蔣夢云早已沒了人影,頓時氣憤地一甩帕子,沒好氣地道:“跑得也太快了,淑妍姐姐還說她行為坦蕩,對祁哥哥并不曾別有用心,可跑這么快,怎么都不像啊!說是鑒別畫兒,保不齊是想干什么呢!”
“母后也真是的,竟真的放她出宮,還叫我離祁哥哥遠一些!還,還說我傻,我哪里傻了!”
她說著,扭頭看向櫻桃:“你說,本公主傻嗎?”
櫻桃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連忙回道:“公主,皇后娘娘心情不佳,您又一直追著細問……您忘了,連秦姑娘都說公主天資聰慧,打小便學什么都快呢。”
作為公主身邊近身伺候的宮女,櫻桃顯然很合格:“公主只是心思單純,秦姑娘不也說了嗎,您是天之驕女,自然不比蔣姑娘那種出生就需要心眼兒的,她們想東西太復雜了。”
墨馨兒停下腳步想了想,也是。
淑妍姐姐說的話果然都很有道理,她丟下這茬,又想起另外一茬:“近日你派些人去羽棲閣盯著,別讓那僖妃有機可趁,還有良妃她們。母后被禁足,本公主可還好好的,定要給她們好看。”
櫻桃這邊方應下,她忽然想到什么,弓著身子東躲西藏地也跟著蔣夢云的步伐往宮外行去。
墨馨兒疑心這次背后黑手是僖妃之流,這事說出來曾讓蔣夢云都覺著好笑,便是薛皇后也是決計不信的。
她們高屋建瓴慣了,想得多是國與國之間的爭斗,自然覺得三公主這話幼稚不堪。
本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人,這整件事說起來哪有她們什么事。
但卻架不住僖妃和后宮那些妃子們自己激動起來。
東宮被罰,大公主受傷,現下統領六宮的薛皇后居然被罰禁足,就連一向專寵的謝貴妃也倒下了,這自然是上天垂憐特意給她們機會。
圣上日理萬機,最是勞累,上面的主子伺候不得,她們這些下位妃嬪,自然也該辛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