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者謀

第二十三章 各議

這可是天大的擔子!

幾年前,僖妃生了三皇子晉封妃位之首,圣上特派人將她安置在這羽棲閣,又送了珍奇古玩無數,連著來了近半個月,可謂后宮里頭獨一份,當時這羽棲閣和鳳仙殿真正并駕齊驅,誰不艷羨?

可憐后來三皇子沒能足月。

兒子沒了,圣上便也不來了,圣寵不再,羽棲閣更是成了冷窖一般,妃嬪們都嫌晦氣,生怕將這霉運過到自己身上。

皇后時不時還差人過來瞧一瞧,那謝貴妃卻早把她當作眼中釘,恨不得她死在這宮里才好。

現如今,羽棲閣已經許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

陽光正好,院子里雖還有些冷,但空氣卻很清新。僖妃坐在上首,下頭三四個低位妃子也坐著,正在喝茶。與皇后和謝貴妃那里的氣氛不同,她們倒是一掃之前的陰霾,臉上遮不住地興奮。

良妃自也在其中,但這會還沒她說話的份兒,明妃和惠妃都在她之前。

明妃已笑吟吟地輕抿了一口茶道:“這是姐姐命中注定要復起的,圣上雖還常去瞧瞧貴妃娘娘,可她若總是這樣暈著,也不能總讓圣上憂心的啊。”

“是啊娘娘,”惠妃應聲附和,“不是我們不體諒娘娘您,這才兩日,皇上瞧著都瘦了!咱們到底是后宮妃子,是要伺候好皇上的,哪里真能讓皇上伺候著。皇上寵著貴妃娘娘是一回事,可也總不能真把皇上給累著了。”

她說得很有條理:“皇上可是要掌管天下的,可不能叫后宮的事給耽擱了呢。”

待她們說完,良妃才連連應聲:“兩位姐姐說得有理,娘娘切不可再推脫才是。”

明妃便又道:“姐姐還不知道吧?昨日宮中大宴,竟叫二公主去主持了,她自個兒還是個孩子,哪里能撐得了那種場子,只顧著和幾位世家夫人說話,將好些朝中重臣的夫人都給冷落了呢。”

一直不曾說話的僖妃這才嚇了一跳似的:“真的?”

“可不是嘛,”惠妃忙將身子往前湊了湊,“英國公家的夫人親自跟我說了的,這還能有假?”

皇后紀律嚴明,貴妃看得又緊,昨日那場大宴她們雖也參加了,卻被安排在御花園最角落處,又有幔紗隔著,壓根瞧不清外頭。不過這也不妨礙她們宴后與人交流,英國公家與惠妃有些親,得了這消息不足為奇。

僖妃終于坐正了身子:“這怎么能行?這是丟了我皇家的顏面啊!”

大人們不能主事了,孩子如何能撐得起。這宮里頭必然還是要一個位高權重的妃子來掌事的,否則豈不是叫人瞧了笑話?僖妃捂著自己的胸口想著。

與此同時,高大威嚴的中宮坤元殿內也在商議要事。

昨日突然發生了那樣的意外,便是薛皇后一時也難以招架,只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最快的決斷,哪怕是棄了明夏,她也必須得保住太子。

當時的場面實在太過混亂,太子又混不吝慣了,根本不知輕重。

堂堂一國儲君為了一個賤人說要自盡已是胡鬧,竟還被人撞得刺傷了大公主。

現如今圣上大怒,竟不管不顧地,當著眾人的面就給了她這一國之母好大的沒臉,往后那謝貴妃的鼻子還不得蹬到天上去?

賤人,都是那個該死的賤人!

薛皇后黑著臉坐在上首,想到朵兒,想到謝貴妃,再又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女兒,還有方才那該死的祁王,便越發氣得渾身都有些發僵。

即便是被禁足,她也依舊裝扮得一絲不茍。

一身黑色暗秀金絲的長裙,外罩藏青色薄紗,顯得莊重大方,不過因殿內光線有些暗,因此叫人隱隱生出些許的壓迫感來。

此刻,“四季”之首的明春立在她身邊,另有崔媽媽在后正輕輕幫她捶著背。

屋內點著燃香,能夠提神醒腦,一旁還燒著炭盆,屋外雖還冷著,室內已很是溫暖。

明秋跪坐在旁,手中拿了一份名冊正在細看。

只有明冬低聲說著話:“娘娘,照奴婢看,這件事真不好說。無意或是有意,都極有可能,可明夏咱們是知道底細的,怎可能是敵國的細作?”

她思量著,不太確定地問道:“娘娘,那僖妃怕是沒這個膽,倒是這個謝貴妃,您說她整日里便想著爭寵,會不會是她一時糊涂,自己想出了這釜底抽薪的法子……”

薛皇后原先只微微閉著眼,任由崔媽媽給她松動筋骨,一直不曾吭聲。

此刻聽到這話,終于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輕捏了額頭,沉聲打斷了她:“不至于。”

斗了這么些年,旁人不說,這她還是知道的。

“那姓謝的小賤人雖一心爭寵,但還不至于拿自己親生女兒的性命開玩笑,何況大公主定下的這門親她是極滿意的,萬一真死了女兒,她就不怕攀不上王家這顆大樹?”

大公主定下的親事是當朝一等功勛之家,大學士王禮家的嫡子。

這話在理,明冬想想也對:“娘娘所言極是,謝貴妃必不至于為了爭寵而做出這等事來,可她身邊那個冰兒……那可是朵兒親口供出來的細作,昨日她也在現場,您說會不會是她?”

她雙手揪著帕子,不甘心道:“若真是她動了手,咱們卻還為此折進去一個明夏,那也太虧了!”

“不是她。”

這次沒等薛皇后開口,正在翻看名冊明秋已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

“因從蔣姑娘那里得了消息,我一直緊盯著她呢。謝貴妃應當是她哄來的不錯,她也極想制造混亂,可卻是想讓太子手中的劍直奔朵兒去的。”

邊說著,明秋邊拿起筆來在名冊上畫圈。

“當時我離她很近,看著她上前去攔,護著謝貴妃,順勢推了太子爺,那方向分明是想撞到朵兒身上去的,誰知那劍半途忽然轉了彎,一下就刺傷了大公主。”

她說著嘆了口氣:“若不是太子爺自己下意識掙扎之后改變了劍的方向,便是還有人動了手腳。娘娘……”

用筆圈了好些個人名之后,明秋才將手中的名冊遞給了薛皇后。

“明夏到了二皇子手上,便是無辜清白也定要背上通敵賣國的罪名,何況這件事本就是要找個替罪羊出來的,為了保全太子爺,咱們也說不上虧不虧。”

“這些圈出來的,除了冰兒,都是已經排除掉嫌疑的,剩下的……”猶豫了一下,明秋不好擅自做主:“不知娘娘是想全部放出宮,還是命人貼身監視?”

突如其來的變故幾乎將薛皇后逼入死地,太子被下令禁足,娘娘也得閉門思過,半個月的時間,足夠謝貴妃在外頭興風作浪了。

皇上本就已對太子失望至極,若再沒有她這個中宮之主撐著,只怕……異儲再立都極有可能。

但現下薛皇后除了生氣,倒也并沒有太緊張,只接過了名單,冷笑一聲道:“剩下的?”

她將紙輕飄飄扔到了地上:“全部殺了,一個不留!”

明秋愣了片刻,有些猶豫地勸道:“娘娘,這……”

“怎么,覺得本宮殺孽太重?”

皇后冷笑了一聲:“明秋啊,你做事細致,就是性子弱了些,你想留他們一命,卻怎的忘了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的道理?不管這件事是有意還是無意,本宮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稍稍變換了一個坐姿,薛皇后才又嘆道:“這些人里頭,若沒有敵國細作倒也罷了,若是有,放出宮去便是禍害,至于派人跟著?這么多人,本宮哪里有那么多閑工夫去跟?浪費人力,毫無價值!”

“與其如此麻煩,不如殺了一了百了。明秋,你千萬記著,不要為這些瑣碎的事白花了工夫,蒙蔽了雙眼。若不是他們,本宮又何至于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有這個時間,不如想想如何利用這次機會,拿下冰兒,打擊謝氏,叫那個賤人從今往后,再也抬不起頭來!這次她不是叫囂本宮治下不嚴嗎?那朵兒死有余辜,本宮卻折了一個明夏,既如此,就不能怪本宮心狠了。”

“明春,你與她們說說,接下來咱們該怎么辦。”

薛皇后說罷,身旁那位一直站著不曾說話的婢女這才起身,緩緩行到了下首。

雖說是宮女,可明春的打扮卻比一般宮女的要精致許多,便是衣裳的料子也是上等,舉手投足間盡是大家閨秀風范。

她的模樣也極好,雖說不上明艷,但卻端莊大氣,眉眼如畫。

不過簡單走了兩步,卻愣是走出了步步生蓮的感覺。即便只是著粉色的宮女服,也顯得氣質如蘭,舉止優雅,一見便叫人念念不忘。

從地上撿起那張名冊,明春又看了薛皇后一眼,才柔聲道:“娘娘,這次的事,事發突然,因此才叫人在混亂中占了上風。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謝貴妃是定會以此發難,打擊報復的。不過娘娘不必擔憂,奴婢早有打算。”

她說著,從明秋的手中接過筆,伏案在冰兒的名字上輕輕畫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