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偶像

第九十九章 五年前

時光荏苒。

光陰如梭。

十八年,足以改變很多人和事。

卻不能改變一個生而偏執的那一小部分人。

明星就是其中之一。

這能不能算成是一種幸運?

明星查看了回藝剛剛撞墻的地方。

伸手摸了摸泛紅的位置。

動作溫柔地像是在照顧一個已然安睡的小孩。

明星對著回藝的額頭輕輕吹了一口氣。

像極了爸爸媽媽在扶起受傷的小孩才會有的動作。

一股暖風,從額前劃過,落到了回藝的心里。

她有多少年,沒有被人當成小孩了?

在公司,她一直都是強勢且最有能力的創始人。

員工們會把各種各樣的問題,拋給她。

而她也會一個一個有條不紊地幫著解決。

真的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還是得她負責想辦法。

“藝寶以后要是還想撞,就撞我身上,或者直接打我一頓出氣,行不行?”明星的語氣很溫柔。

溫柔里面還透著些心疼。

一直以來,明星的溫柔都是給極少數人的。

這個極少數,十八年前,回藝是唯一。

十八年后,又多了他和回藝的小孩。

“要不要撞,往哪兒撞,大概并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回藝并沒有想要隱瞞什么。

現在的情況是,她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我知道你有抑郁癥。但沒想到會這么嚴重。”明星說。

“你怎么可能知道?”回藝和明星在一起的那三年,狀態一直都很好。

根本就沒有抑郁的影子,也不需要任何形式的藥物或者心理干預。

“你媽媽告訴我的。”明星說,“我們訂婚的時候,在俄羅斯。”

“我媽為什么要和你說這個?”回藝對此表示不。

“你媽媽和我說,你看起來高興的時候,并不一定是真的高興。你覺得委屈的時候,會裝得比平時還要更加乖巧和高興。”

明星還能清楚地記得回媽媽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這樣就抑郁了?”回藝扯了扯嘴角。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你媽媽和我說這個,應該是希望我能盡可能多地照顧你的情緒吧。”明星說。

“我和你在一起那幾年,不過是偶爾覺得自己不配生活在這么好的世界,這么愛我的爸爸媽媽,又不是真的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

回藝看著明星的眼睛,告訴他:“我以前是個正常人,我現在隨時都有可能變成會撞墻的神經病。”

在回藝看來,這是十八年的歲月,帶給她最大的變化。

“你才不是神經病!”明星輕輕撥了一下回藝的劉海,把紅了的額頭,蓋了起來。

“確實不是神經病。”回藝也撥了一下自己的劉海,讓劉海看起來你更自然一些,才帶點牽強地笑著說:“專業的說法叫jing神病。”

明星伸手撫平了回藝牽強上揚的嘴角,對回藝說:“你不要這么說自己,你把一笑培養得這么優秀,事業也那么成功,你怎么會是一個jing神病人。”

明星的本意,是盡可能溫柔地安慰。

十八年的分離,讓這個安慰脫離了靶心。

“我才沒有培養過回一笑。我壓根就不想管她,甚至也不愿意見到她。”回藝一直都不怎么能分清楚自己對回一笑的感情。

她明明很愛這個孩子,卻有太多太多個,一見到回一笑就想毀滅整個世界的瞬間。

回藝把明星一直幫她整理劉海的手給拿開了,看著明星,對著他搖頭。

“你不懂。”回藝說。

“我懂的。”明星順勢握住了回藝的手,“你聽到我叫眸眸都會覺得難過,你看到眸眸,肯定會更難過,是我沒有做好,沒有陪你一起照顧她長大。”

明星聽回一笑說起過她的成長經歷。

回一笑對回藝的評價,是若即若離,隨時可能斷絕母女關系。

明星就算之前沒理解,看到回藝剛才撞墻的樣子,就算猜都能猜到了。

回藝倒是沒有想過,和明星在一起坐到一起,面對面的說話,會這么快就聊到直擊靈魂的事情,不知道要做何回應。

明星用大拇指,摸了摸被他握著的手背,繼續向回藝表達歉意:“我這個人,一直都很自我,有負你媽媽的囑托,都是我的錯。”

明星的歉意,是充滿誠意的。

他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美了,再開開心心和回藝領證。

在這個過程里面,他甚至沒有和回藝溝通一下,各自對于完美的理解,是不是存在這很大的差距。

當時的他,一直沉浸在自我感動之中。

后來又忙著招待從北京來的記者。

都沒有留時間,和回藝好好溝通,更不要說照顧她的情緒。

回藝盯著自己的手背,她被明星有一下沒一下的大拇指給撫平了好多陳年舊傷,打開了塵封多年的那顆心。

“我對你也有誤解。”回藝驀然坦誠地說。

事實上,在搞清楚史一從和回爸爸說在開會討論她的學籍,是因為國籍變更,而不是因為懷孕的時候,回藝就已經全然接受了明星的那個版本。

這個版本,和她曾經以為的相去甚遠。

其實,回藝第一次被迫聽回一笑復述這個版本的時候,就已經想要相信了。

抓住開除學籍的細節,對明星的版本進行全盤否定。

是回藝在盡力說服自己。

她必須要讓自己相信,曾經的懷疑和堅持都沒有錯。

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如果明星告訴回一笑的版本是事實,她要怎么面對。

可當相信真的到來的時候,她竟然覺得沒有什么是不能坦誠相告的。

“我一直以為你是因為保研名單推遲發布,怕受到我懷孕的影響,拿不到學生會主席的保研資格,才一再推遲領證的時間的。”回藝捋了一遍明星剛剛告訴她的版本,幫明星解答了最大的疑惑。

“學生會主席的保研資格?”明星對這個答案表示震驚,“這和我們領證能有什么關系!”

他知道回藝是生他的氣才走的。

卻不知道罪魁禍首,竟然是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的學生會主席保研資格。

明星終于搞明白,回藝最后發個他的那條消息,為什么在說完孩子已經打掉了這么重要的事情之后,會把恭喜你拿到保研資格這么不重要的事情,放在緊隨其后的位置。

還有最后的那一句明大主席,祝你前程似景。

明星當時就很不理解。

孩子沒有了,未婚妻回俄羅斯了,他怎么就還能前程似景了。

明星后來確實是保研去的北大法學,但和他是不是擔任過大夏的學生會主席并沒有關系。

學生或主席能保研,明星也只是聽說,并沒有認真研究過。

真正讓他保研的,是全系第一的成績。

全系第一保研,最穩妥的,當然是直接留在本校,00的保研幾率。

史一從那會兒已經很習慣讓明星做助教了,當然也希望他留下。

但明星心里還想著自己和回藝一起去北京的約定。

一般來說,保本校和保外校,只能二選一。

最后,史一從破例,讓明星先去北大保研面試,如果沒有通過,再回來大夏。

史一從顯然還是低估了明星的面試能力。

把明星送出去北大法學面試,哪里還有被退回來的道理?

明爸爸倒是非常關注學生會主席的保研名額。

他不想再看到兒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落榜。

他要確保,明星能去到理想中個學校念理想的專業。

校學生會主席的保研資格,確實也是有的。

但那個資格的審核,要比自己考成績,來得麻煩很多。

大概也就只適合那些,學習和工作不能兩頭兼顧的學生會主席。

在明星這兒,顯然是不存在的。

回藝理解明星此刻的震驚。

因為就連她自己也挺吃驚的。

人與人之間的誤會有的時候就是這樣。

在沒有有效溝通的情況下。

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親眼看到了事實以及事實的全部。

十八年前,明星和回藝加起來,也才四十歲。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會因為固執己見,犯下一些事后覺得完全沒辦法理解的錯。

“藝寶,你愿不愿意給我個機會,讓我有機會完成你媽媽的囑托。”明星開啟了更深層次的問題。

十八年過去了,再去計較當時誰對誰錯,誰的誤解比誰更多,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我媽媽囑托你的時候,我還只是抑郁癥,我現在是躁郁癥。”回藝認為有必要先交代清楚自己的病情。

“雙向情感障礙?”明星問。

“對,你知道躁郁癥啊?”回藝有點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

像明星這么殿堂級的學霸,知道什么都很正常。

“五年前,知道你有抑郁傾向的時候,把相關的資料都查了一下。”明星云淡風輕地回答。

“五年前?”回藝懷疑明星是不是說錯了時間。

“對,五年前。”明星回答:“五年前,我終于有了你的消息,說來也是可憐,時隔十三年,我竟然是在研究案例的時候,從新聞里看我的未婚妻的消息。”

“五年前,我沒有接受過什么采訪吧?”回藝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

“確實沒有,但五年前,你成為了被告,當時有好幾個按鍵,被告公司的創始人都是YiHui。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這個拼音,就覺得可能是你。”

明星看的是國外的案件報道。

那會兒的回藝女士還相當低調。

所有的報道里面,都沒有出現過她的照片。

明星也是花了好長的時間,才確認案件報道里面的那個中國籍女子,就是他十三年前的未婚妻。

除此之外,任明星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更多的信息。

只能想到幫iDiapers打官司這么曲線救國的方式。

明星還想過,回藝如果親自出庭,那他也就親自上陣。

再怎么樣也算是做到了當年的承諾。

可惜回藝一直都沒有出庭,公司的案件和私人的案件,還是有些區別。

一仌負責和回藝溝通的段玉,一直都對她想入非非并且追得很緊。

段玉自己都說,是熱烈地追求過。

在回藝看來,用瘋狂形容,可能比熱烈要更合適一些。

回藝被逼無奈,只能和段玉說,自己有抑郁癥,他要是再這么緊追不舍,很有可能會出人命。

抑郁癥已經是個大眾接受度非常高的病癥,大多數人甚至都不認為這是一種病。

所以也不能算是什么不能說的事情。

但躁郁癥是回藝的隱私。

除了主治醫生,和已經離世的回爸爸回媽媽,再也沒有其他人,知道她有躁郁癥。

回藝不太能夠理解此刻的自己,為什么要把這么隱私的事情,毫無保留地告訴明星。

在今天之前,她的躁郁癥,確實已經有五年沒有發作過了。

或許是太累了。

這么多年,反反復復,每次她以為自己好了,最后又復發。

五年前的那一次,是原本發展得特別好的公司,忽然面臨好幾個世界五百強的訴訟。

首當其沖的就是沃爾瑪和亞馬遜。

確切地說,是沃爾瑪和亞馬遜干架,卻齊齊把矛頭指向了她創立的,或多或少,也算有點無妄之災。

沃爾瑪是想要借著iDiapers轉型線上業務,亞馬遜則是覺得沃爾瑪想從自己的既有市場里面分一杯羹。

iDiapers最開始是想賣給沃爾瑪的,結果亞馬遜各種惡性競爭,弄得回藝女士連“賣身”的自由都沒有了。

回藝被這些事情弄得焦頭爛額,身心俱疲。

然后就出現輕躁狂和重性抑郁交替發作的狀況。

直到她遇到了很好的律師團隊,把iDiapers所有法律問題,都理順了,并在正常的市場價格下完成了交易。

從那以后,回藝的情緒一直都非常穩定。

即便被“首席律師”瘋狂地追求,也沒有真的就抑郁了。

回藝之所以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回國創業,主要也是覺得自己已經不存在雙向情感障礙的問題,可以試著和回一笑像正常的母女一樣相處了。

哪知道,她竟然脆弱到,連一條毯子都能直接打敗。

和五年前相比,這次發作的癥狀似乎還更加嚴重了。

明星冷不丁地提到五年前,打開了回藝有意塵封的很多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