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毓秀

第五百零七章 覆巢之下

程金枝永遠忘不了那個陰云密布,不透天光的陰晦之日。

當持有周帝命令的皇家禁衛軍氣勢洶洶地沖進燕王大門,從高珩書房中搜出他與南楚之間互相串通,寫有謀反內容的書信之時……

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只是在做一場終會醒來的噩夢。

她當然不相信,高珩真的會和南楚狼狽為奸,用謀朝篡位這種遺臭萬年的手段去奪取皇位。

也突然聯想到,原來那一晚夜闖王府,身分不明的“盜賊”,根本不是為了盜取什么東西,而恰巧是為了放下這些冠冕堂皇的可笑“罪證”。

原來那兩張紙片上的“謀反”二字無關太子,而是欲將整個燕王府都拖入萬丈深淵。

更加驚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都隱藏極深,甚至還在危難時刻出手襄助的南楚,是一顆安放在高珩身邊,早已醞釀已久的定時炸彈。

它雖然可能不會立刻爆炸,可當時辰一到,就會將你炸得體無完膚。

所有的一切,或許從元熹公主嫁入王府的那刻起,就已經是一個籌謀已久的驚天陰謀。

她縱使不能確定這個女人是否也和這邪之徒是一丘之貉,卻能肯定在人前總是深藏不露,無法輕易揣測的元鵬,必然早已和太子蛇鼠一窩。

她甚至可以猜到,南楚之所以肯冒險擔這謀反之名也要拉高珩下水,多半與太子的身世有關。

如果太子身上所流淌著的,真是楚王的血,那待他渾然不知地坐上皇位,這大周江山,往后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南楚的天下。

想到此處,程金枝只覺遍體生寒,胸腔里那顆心更是因為深切的憤慨而冰寒徹骨。

這個從來都高高在上,永遠只忠于自己的帝王,終究還是沒有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而是輕易聽信了他人幾句分明就蒼白無力的一面之辭。

他不可動搖的皇位,和手中不容侵犯的皇權,永遠都高于這世上的所有東西。

包括在帝王家,那淺薄得可憐的,微不足道的親情。

隨著所謂的“罪證”浮出水面,很快,宮里便傳來圣旨下令封鎖整個燕王府,一干人等全都不得進出,亦不允許任何人與王府中的人有所接觸。

違令者,殺無赦!

程金枝擔心身在皇宮中無所依靠的慧妃,卻更加擔憂如今尚在回京途中,可能還對這場滅頂之災毫不知情,一心只想回來與自己相見的高珩。

她很清楚,周帝如今之所以沒有對王府中人加以處置,就是為了等他自投羅網,也因為忌憚他手中足以翻覆京城的兵力。

然而在如今成為眾矢之的,四面楚歌的情況下,程金枝卻只希望他不要回來,走得越遠越好。

只是她儼然了解,即使外頭有人把此刻朝中的形勢傳于高珩知曉,他也不會選擇逃脫,更會快馬加鞭,不顧一切地趕回來。

就算他即將要面對的,是九死一生的刀山火海。

當然,程金枝亦不會就此屈服。無論是高珩,還是腳下這座燕王府,哪怕最后不能保全自身,她也勢必要守護到底。

“怎么會變成這樣?殿下怎么可能會勾結南楚謀反,這分明是栽贓陷害,是天大的污蔑啊!“

“是啊,如今殿下尚未回京,或許還不知道王府已經出事,若是回到京城,豈非羊入虎口?”

“唉,你還有心情擔心主子,咱們都是燕王府的人,若陛下龍顏大怒,真要以謀反之罪論處,你我都難逃一死。”

眼見皇家禁衛軍將王府上下團團圍住,燕王府內皆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空氣中充斥著覆巢之下,危如朝露的嚴峻氣息。

踏雪尋梅更是憂慮深重地圍在程金枝身邊驚慌所措地來回踱步,唉聲嘆氣,也同樣為此憤然不已。

只是,高珩當初對她們有救命之恩,此刻比起自身的安危,卻更加擔心自己的主子。

“殿下當初就是顧慮太子會對燕王府不利,所以才派屬下留在京城保護王妃。卻沒想到這一次,竟然牽扯進南楚,要治殿下意圖謀反這樣的重罪。”

沈均神色凝重地站在窗前,凝目注視著不遠處戒備森嚴的禁衛軍,眼中是一片濃重的陰霾。

“既然有人鐵了心要害我們,我們又豈能輕易躲過?這一天,遲早是要來的。”

程金枝聞言之時冷冷一笑,在巨大的震驚和打擊過后,不再悲憤交加,亦不再心急如焚,整個人都開始變得沉著冷靜。

雖然知道高珩無論如何都一定會趕回相救,但不會仗著手握兵權,有任何謀逆之舉。

可若真等到他回來,周帝為防他借此起兵反抗,必定會立刻奪他兵權,將其控制收押。

到那時候,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

又或者這個時候,周帝已經派出大軍前去阻截,他深陷泥沼,根本無從辯駁。

在如今沒有任何直接證據可以自證清白的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周帝知道太子與南楚之間,那無法抹去的血緣關系。

想到此處,只見程金枝瞳孔一緊,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朝門外快步走去。

“我要見陛下!”

“什么?見陛下?”

這禁衛軍頭領是林康部下,自然效命于太子。他聞言神色輕蔑地瞟了程金枝一眼,語氣中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燕王妃,燕王殿下犯的可是謀反重罪,證據確鑿,您身為其家眷,自然難逃干系,陛下不將您打入九幽臺已是龍恩浩蕩,您就趁著還有幾日天光可見,好好珍惜吧。等到燕王殿下回來,或許這天兒啊,只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他說著抬頭望了一眼頭頂陰云籠罩的天空,嘴角泛起了一絲陰險的笑意。

“呵,這濃云蔽日,何來天光?”

程金枝冷哼一聲,深知求此人多半為太子所用,恨不得燕王府早日覆滅,心中自然也不再抱有期望,而是容色冰冷地唇角輕挑。

“如今朝中儲位不正,奸臣當道,咱們陛下的眼睛,確實就和今日這不透陽光的天色一樣,黑白不分,老眼昏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