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瀧手中拿著一本折子,已經快半個時辰了,卻一頁也沒有翻過,看起來是在看折子,只怕心思早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蘇謐在一旁靜靜地侍奉,沒有絲毫的打擾。
看了半響,齊瀧忽然就把手中盯了半天的折子往桌子上一扔,心煩意亂地站起身來。他走到窗子前,看著外面日漸青翠的枝丫,一陣風吹過,發出松濤般的聲響,夾雜著鳥兒婉轉清脆的鳴叫聲,郁郁青青,灼灼其華。
齊瀧看了半響,終于出言問道:“謐兒,你可曾聽說……”說了半句就止住了話語,欲言又止地樣子。
蘇謐上前將搭在一旁的金絲披風拿起,為齊瀧披上,柔聲道:“春寒料峭,皇上可要注意保證身子啊。”
齊瀧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也沒有答話,繼續看著窗外,思慮著什么。
蘇謐見到這些心中自然明白,必定是那個謠言進了他的耳朵里。
早些時候她讓小祿子把這個謠言偷偷傳出去,倒是沒有要求他必須傳到皇上的耳朵里面,反正她也沒有這樣的勢力,而且這樣也太危險了。只要把謠言傳到西福宮或者高升諾那里就行了,倪曄琳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依照倪家的勢力,讓謠言傳到齊瀧耳中自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
人類的聯想力原本就豐富,而宮廷里頭的人尤其如此。這樣的謠言在齊瀧繼位初年就曾經出現過,但是很快就在強力的壓制之下平息了,如今又一次死灰復燃,不能不讓人更多一份聯想。
如今看到齊瀧的反應,只怕心里頭是有幾分懷疑的了。
蘇謐笑了笑,柔婉地問道:“皇上有什么煩惱的事情嗎?怎么這樣愁眉不展?肯定是朝中的那班子不省事的老臣又讓皇上煩心了。”
齊瀧搖了搖頭,說道:“謐兒,你可知道近來宮里頭流傳著一個謠言?”
“臣妾聽過。”蘇謐笑著回答道。
齊瀧呆了一下,他原本以為,蘇謐必定是要說沒有聽說過的,畢竟這樣干系宮闈隱秘的事情,誰都不會主動招攬到自己的身上來,明哲保身才是常理。
“皇上是說這一次關于皇上身世的謠言吧?”蘇謐坦然地笑道:“宮中向來擅長編造各種無中生有的事端,當年皇上繼承皇位的時候不是也有過這樣的謠傳嗎?如今不過是死灰復燃而已,皇上何必為此憂心呢?”
“朕不是憂心……”齊瀧頓了頓,不知道怎么說地沉默了片刻。
“那……皇上可是疑心無風不起浪?”蘇謐試探著問道。
齊瀧猶豫著點了點頭,說道:“其實朕剛剛繼承皇位的時候,就聽說過這樣的謠言了……”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
蘇謐心里頭明白,只怕當年的時候齊瀧就起了疑心,可是他得以順利地繼承皇位,與他是太后嫡子的身份有不可分割的關系,怎么會讓這種可能動搖他皇位正統性的謠言傳開呢?別說只是一個謠言,哪怕當時就是已經證據確鑿了,齊瀧也要把這些話斥之為妖言惑眾,大肆鎮壓才行。
如今卻是情勢不同了,齊瀧繼位這幾年已經逐漸坐穩了位子不說,王家的勢力也不像以前那樣給他帶來助力,反而是一種皇權的阻礙了。
只怕不僅僅是因為這樣一個簡單的謠言重起,而是齊瀧的心里一直存著這樣的一個芥蒂才是。
這一次的謠言又分外的明確,甚至已經言之鑿鑿地說出齊瀧原本的生母是一位居住在渡月宮中的的宮妃,可惜生下孩子不久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皇上既然不放心,那為何不下令徹查呢?”蘇謐一臉疑惑地問道。
“事情不是這么簡單啊,”齊瀧嘆息道:“如今王家的勢力實在是太大,謐兒不知道朝中有多少文臣是王家的門生故舊,又有多少武將是王家的姻親眷屬。朕如果真的下一個這樣的詔令,都必然會引來朝臣的攻訐。而且……”
而且如今王奢正領兵在外,當然不能、也不敢有這樣動搖人心的舉動了,蘇謐暗中替他把話補齊了。
“既然如此,讓人暗中調查不就好了嗎?”蘇謐又問道。
“這樣也難啊,”齊瀧搖了搖頭,“終究是二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了,當年的宮人大都已經不在宮中,尤其是服侍后宮的嬤嬤,竟然沒有一個是當年的舊人,如何還能夠找尋地到?”
蘇謐心中暗暗驚疑,看來齊瀧在當年謠言初起的時候就忍不住暗中派人調查過了,這樣的舉動何其草率,不知道王家察覺了沒有,萬一被王家知道……
“當年的舊人……”蘇謐略作思索狀,忽然拍手笑道:“宮中如今不是還有諸位太妃嗎?”
“宮中這些太妃太嬪入宮最早的一位也是顯櫦十一年了。”齊瀧搖頭道:“不過……”他思索著,這樣的方法倒是可行,自己的生母如果真的不是太后的話,必然也是宮妃,當年貼身服侍父皇的這些妃子們必定是知道一些端倪的。
“如今的后宮里面,除了太后,太妃之中地位最尊貴的就要數妙儀太妃了,她平素為人和善,多有交游。不如暗中派人詢問一下太妃的意思。”蘇謐建議道。
齊瀧沉吟起來。
看出他的猶豫,蘇謐心知此事還是點到即止的好,說道:“其實這些事情不妨以后再說,依臣妾之間,皇上這些年來與太后她老人家母子連心,情深意重。皇上待王家的深恩厚德,那是全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的。如今傳出這樣憑空污蔑太后的謠言來,如今宮里頭上下都看著皇上,皇上此時萬萬不可輕舉妄動,若是落到了有心人眼里面,王家會怎么想?太后會怎么想?”
“嗯,”齊瀧點了點頭,神色陰郁地道:“如今,朕也只能夠這樣了。”他轉頭看向窗外,那里天色逐漸地陰暗了下去,又要下雨了。
蘇謐婉而一笑,被強行壓制下去的苦惱,只會讓掩埋在心中的不快更加的深重,也勢必讓接下來的爆發更加的激烈。
不久,齊瀧就下了旨意,責令嚴加懲治徹查膽敢傳播謠言的人,終于讓這一番宮里的波折開始逐漸平息。但是表面上平息了的東西,實際上在人的心里產生了如何的波瀾,是任何人都無法揣度衡量的。
“你說妙儀太妃病了?”蘇謐問道。
“是啊。”小祿子回答道,剛剛蘇謐派他前去慈寧宮那里探聽情況:“奴才剛剛去了那里,就遠遠地看見幾個太監在那邊走過來走過去的,行跡甚是可疑,我沒有靠近,找了旁邊看守宮室的一個小太監問了問,說是什么傳染的疾病,如今就幾位太醫能夠進到里頭去,旁的誰也不讓進去,聽說過一些日子,還要讓妙儀太妃移出宮去養病呢。”
移出宮去?蘇謐沉思了起來,看來是太后知道了什么,這也難怪,如今宮里頭就有那么幾個知道當年舊事的,而妙儀她在壽宴那天出面維護自己的舉動也實在是太明顯了。
太后的這一招果然狠毒,只怕等到移出宮去,不用幾天,妙儀太妃就要順理成章地“病逝”了。
必須尋個時機去齊瀧的耳邊說一說。斷不能讓人出了宮廷的。
深夜,甘露殿中,璇旎溫存之后,齊瀧已經沉沉睡去,蘇謐正溫婉地躺在齊瀧的懷里,思量著明天應該如何應對,剛剛她已經向齊瀧說起想要去探望一下妙儀太妃的事情了,齊瀧也不疑有他。
昏昏沉沉之間,忽然被外面的一陣喧囂聲驚醒。
蘇謐翻過身來,外面的聲音越來越近,不一會兒,門上“咚咚”不知道被誰輕輕敲擊了兩下,隨即高升諾的聲音低低地傳來:“皇上……”
回頭看看齊瀧睡得正熟,蘇謐低聲問道:“怎么了,什么事情,外面怎么這樣吵?”
“娘娘,”高升諾低聲回稟道:“是宮里頭走水了,大家正在趕著救火呢。”
“走水了?是什么地方?”蘇謐連忙坐了起來,披上衣服。
“是西邊慈寧宮那里。”高升諾回稟道:“如今內務府的人已經趕著去救火了。也不知道具體是那一處宮室,差不多就是敬勝齋一帶。”
慈寧宮、敬勝齋!
蘇謐一把掀開簾帳:“什么?!”
齊瀧被驚動了,睜開眼睛,還帶著幾分困意問道:“怎么了?”
蘇謐還沒有說話,外面高升諾已經低聲回稟道:“皇上,是宮里頭敬勝齋那邊走水了。”
齊瀧眼神朦朧地疑惑了一陣子,顯然沒有想起敬勝齋是哪一邊的地方。蘇謐連忙說道:“皇上,敬勝齋可是在慈寧宮那里啊,萬一要是火勢太猛,燒到慈寧殿……”
齊瀧這才緊張起來,連忙起身,值夜的宮人進來拿過衣服披風,蘇謐為齊瀧穿上,然后自己套上衣服,頭發都來不及梳理,就匆匆地走出門。來到廊下,遠遠地向西邊望去,半邊天似乎都被燒得通紅,煙氣火燎。
“火勢這樣大?!”蘇謐震驚問道:“妙……太后和諸位太妃都怎么樣了?”
沒有人能夠回答她的問題。
外面伶俐的宮人已經備好了車輦,此時蘇謐也顧不上推辭了,和齊瀧一起乘上車輦就向慈寧宮那邊趕去。
快到了慈寧宮,就看見一路上,不少內監雜役提著水桶心急火燎地向前跑去。
到了近處,火勢熏人,熱浪撲面。齊瀧停下車輦,下來看向四周,高升諾趕緊扶住齊瀧向前走去。
“太后那邊怎么樣了?”齊瀧問了起來。
附近的小太監看見齊瀧的御輦,連忙跑過來回稟道:“太后她老人家一切都好,就是受了些驚嚇,火勢剛剛起來的時候就移出宮外了,如今就在秋啟宮那里。”
聽到太后無恙,齊瀧松了一口氣,問道:“那火勢如何了?”
“皇上放心,如今火勢已經控制住了,幸好前幾天下了一場雨,地上還有幾分濕著,慈寧宮東頭又有一處水池,所以火勢沒有蔓延。”太監一邊回答著,一邊領著齊瀧向太后所在的地方走去。蘇謐也下了車架跟在后頭。
眾人走到秋啟宮,連宮門也沒有進,就在一處大樹之下,太后正顫巍巍地站在那里,被一群宮女內監團團圍住。
“皇上怎么過來了?這火勢兇猛,萬一傷了龍體可如何是好。”太后看見齊瀧過來,臉色一變,立刻說道。
蘇謐帶著幾分疑惑地看著太后的臉色,她見到齊瀧的時候,那一瞬間的慌亂蘇謐是看在眼里的。
僅僅是因為火災的驚嚇,還是因為做賊心虛?火災的地方為什么偏偏是妙儀太妃所住的敬勝齋?
“母后有了危險,兒臣怎么能夠不侍奉左右呢?”齊瀧上前揮退一邊的侍女,扶住太后道。
“哀家一把老骨頭了,身邊奴才一大堆,哪里會有什么危險啊,倒是皇上才應該好好慎重。”太后心神不定地說道。
“兒臣明白。”齊瀧隨口應道:“母后受驚了,依兒臣之間,也別在這里久呆了,不如母后與兒臣一起去殿內坐坐吧。”說著就要扶著太后向殿門走去。
“等等,哀家看這里也不是個安穩的所在,說不定那火勢就要燒過來,還是去鳳儀宮那邊吧。好歹安生一些。”太后出言阻止道。
“既然是母后的意思,就擺架鳳儀宮吧。”齊瀧從善如流地應道。周圍的侍從服侍著兩人向車輦走去。
蘇謐想要跟上,剛剛走了一步,又退了回來,眼見周圍沒有人注意,她向慈寧宮走去。越到了近前,火勢越發駭人,她一把拉住了一個正提著水桶匆匆奔跑的小太監,問道:“火災救地怎么樣了?妙儀太妃呢?”
那小太監被人扯住正要發火,轉頭看見了蘇謐雖然衣冠散亂,但是僅僅從身上那件閃爍著水樣光澤的綾羅披風就明白必定是一位主子娘娘了。當即換了臉色,恭謹地回答:“回主子的話,最初走水的地方正是妙儀太妃她老人家的敬勝齋,里面的情形奴才也不清楚,火勢太大,沒有人敢靠近啊。”
蘇謐心里頭一沉,這時候遠遠地聽見何玉旺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快!快!快一點兒!你們這幫子不頂用的殺才,要是火勢蔓延到主殿那邊,看你們怎么交待。”
一群小太監像是一只只沒頭的蒼蠅一樣,被他指揮著四處亂竄,雞飛狗跳。
蘇謐走上前問道:“何總管。”
聽到蘇謐的聲音,何玉旺嚇了一跳,轉頭看了半響才認出是蘇謐,不禁驚問道:“啊,主子,您怎么過來了?水火無眼,萬一要是傷著您可怎么辦呢?”
“我問你,如今的火勢如何了?妙儀太妃可是出來了?”蘇謐哪里有和他客套的心情,急忙問道。
“哪里還能夠救得出人啊?如今敬勝齋只怕已經是燒透了的,妙儀太妃她老人家恐怕……唉,”何玉旺苦著臉說道:“如今奴才正領著人救火,只求蒼天保佑讓火勢萬萬不要燒到慈寧宮主殿那邊去。也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如今受的驚嚇如何?萬一她老人家有啥不妥當的,奴才又幾顆腦袋都不夠砍的啊。”
蘇謐沒有興趣聽他抱怨,轉身向前看去。
何玉旺卻在身后一邊搖了搖頭一邊嘆道:“這火勢也稀奇,到底是怎么燒起來的呢?還燒得這么猛。”
是誰燒起來的?是太后被逼得急了殺人滅口嗎?蘇謐一陣恍惚,她見到妙儀太妃的次數雖然不多,可是妙儀氣度高華,讓她有一種近乎長輩的親切感,如今……
蘇謐回了采薇宮。在床上坐了快一個時辰,天色已經慢慢變亮了,正在發呆的時候,門簾子一掀,出去打聽消息的小祿子進來說道:“主子……”
“怎么樣了?”蘇謐連忙問道。
“火勢剛剛才被撲滅,已經打聽清楚了,妙儀太妃確實是不幸故去了。”小祿子說道:“尸首……已經在屋里找到了。”
蘇謐臉色一陣發白,雖然心里早就知道必然是這樣的結果,可是還是一陣難受。
“主子,”小祿子看著蘇謐的臉色,遲疑了一下,小聲說道:“還有一個不得了的傳言呢。”
“什么?”蘇謐隨口問道。
“就是……”小祿子看了看左右,神色緊張地說道:“剛剛奴才去打聽消息的時候竟然聽到有在敬勝齋附近侍奉的小太監說,火勢剛剛起來的時候,當時屋子里面傳出妙儀太妃的大聲喊叫來。一邊喊著謠言不是她傳出的,后來罵什么是太后害她,殺人滅口什么的。當時在場的人都嚇得不得了呢。”
“什么……”聽了小祿子的話,蘇謐臉色禁不住變了,問道:“有多少人聽見了?如今那些人呢?”
“這個,聽說聲音喊地凄厲高亢,估計在附近的人都聽見了的。”小祿子說道:“如今火勢剛剛救下來,人還都呆在敬勝齋附近,只是何玉旺總管奉了皇后的命令,說是要徹查縱火的犯人,火勢剛剛下去沒有多久,就將原本在敬勝齋附近的一干人等統統扣押了起來。”
“都聽見了?”蘇謐遲疑了一句。這怎么可能呢?
真的是太后動的手?蘇謐詫異起來,如果是太后動手怎么會讓這樣多的人聽見這么大的破綻?
尤其是現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太后是絕對不會沉不住氣的。如果真是她動手,必然是雷霆一擊,讓人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反駁。
不是太后!?
那是誰?
蘇謐忽然就想到了那天夜話的時候,妙儀太妃帶著一份決然、一份凄涼的表情。
那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自己恐怕是活不長了吧?
是的,就是這樣!
尤其是太后命人將她以疾病的名義軟禁之后,她也明白,等自己離開了這座宮殿,自己的生命就要盡了,所以,她才下了這樣的決心,自己點燃了自己的宮室,讓所有眼線和看守都因為懼怕火焰而紛紛逃離,趁著這個空隙,把自己壓抑了一生的話語都喊了出來。
她最后的那些話,會給太后,給王家帶來多大的麻煩不言而喻。
想起太后剛才那慌亂的表情,那不是做賊心虛的表現,而是因為聽到了妙儀太妃最后的吶喊了吧!
蘇謐笑了,笑容卻是一種凄涼,她只覺得心中酸楚難忍。
在長久的與世無爭,隱忍謀劃之后,又涉及到這樣的陰謀之中。蘇謐忽然就想起來小祿子以前說過的妙儀太妃在這個宮廷之中的經歷,她的孩子,還有她的家人……
這樣深重的仇恨,讓她苦心地謀劃復寵,并且恭謹地侍奉自己的仇人。可惜,在她還沒有開始展開計劃的時候,先帝就突然去世了。而萬般諷刺的是,因為對太后的討好奉承有功,所以她活了下來,在沒有子嗣的情況下得以安然晉為太妃。
這些年,每天都得對著自己的仇人微笑奉承,連一絲報仇的希望都看不到,她有多么痛苦啊!僅僅是從那一頭早生的華發就可以知道,她會是如何地錐心刺骨了。
這個宮廷里面,有幾個人是真正幸福的呢?
紅顏暗老白發新,一閉上陽多少春,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兩如何?
這深宮之中,苦的不僅僅是宮花寂寞紅的悲涼,還有更多的陰謀陷阱,爭寵算計,更多的陷害栽贓,含冤難白,讓無數的女子白發紅顏,痛苦一生……
“立刻替我梳妝,”蘇謐轉頭吩咐覓青道:“我就要去見皇上了。”
覓青抬頭看向蘇謐,晨光之下,蘇謐的臉容現出一種決然而又凄楚的美麗,如同花瓣之上的露珠,嬌嬈而又有一種充滿自信的魄力。
既然妙儀太妃已經為她鋪了這樣好的路,她當然要盡快地順利地走下去,才不會愧對這樣的犧牲。
齊瀧下了早朝,步入乾清宮,蘇謐已經在那里等待著了。
蘇謐上前為他體貼地脫下朝服,換上平常的便裝。
“謐兒今天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昨晚的火災沒有嚇著你吧?”
“臣妾沒有妨礙,”蘇謐笑道:“就是擔心皇上,所以早早地過來了。倒是皇上沒有被火勢傷著吧?”
“朕能有什么事情。”齊瀧笑道:“身邊的奴才這點子用處還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身體如何?”蘇謐問道。
“太后的身體還好,就是精神不太穩當,昨個兒陪著她說了一陣子話,正好早朝的時間了,就直接去上朝了。”
“這樣就好啊,只是昨天的那一場大火端地嚇人,臣妾都看的心驚肉跳呢。”蘇謐心有余悸地說道。
“水火無情,昨天確實危險。”
兩人正說著,高升諾走了進來,手中捧著卷冊,進來就磕頭稟報道:“皇上,內務府剛剛將這次火事的情況調查了一遍。”
“怎么說的?”齊瀧隨口問道。
“這個,原因尚且在調查著,只是把損失統計了出來。”高升諾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的卷冊高高地呈上。
齊瀧卻沒有伸手去接,反而高聲問道:“原因還不知道?都是怎么當差的?!這樣危險的事情宮里頭豈能輕視,這一次燒著慈寧宮,幸虧還沒有涉及到正殿,沒有傷著太后。若是第二次,第三次呢?說不定什么時候把朕的乾清宮都一并付之一炬了!”
高升諾低著頭,也不敢答話。蘇謐上前把他手中的卷冊接了過來,走到齊瀧身邊柔聲勸道:“皇上不要生氣,如今那里都燒成一片白地了,也難怪內務府的人想要調查也暫且無從下手啊,此事著急不得的。”
齊瀧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蘇謐又轉頭向高升諾問道:“宮里頭可是有太妃不幸遇難?”
“回蓮主子的話,妙儀太妃她老人家不幸遇難了,除此之外,沒有主子傷著,就是幾位附近的太妃都受了不少驚嚇。”
“妙儀太妃?”齊瀧聲音里透露出一絲的疑惑,不禁轉頭看向蘇謐,他還記得蘇謐上一次說過這位妙儀太妃是后宮里頭位份最高的幾位太妃之一,素來人望頗重的。想起這一次不明不白的火災,他臉色忍不住就開始有幾分難看了。
蘇謐察言觀色,當即說道:“只是火災這樣危險的事情也不能不察,聽說皇后娘娘,一早就把敬勝齋的一干人等都鎖拿了起來,等待調查,皇上,事不宜遲,這樣危險的事情可萬萬不能有第二次啊。”
“也是,”齊瀧點頭道:“就讓刑部接手算了。”
齊瀧竟然想要動用刑部了!蘇謐一驚,看來他真是動了疑心了,可是焉知刑部沒有王家的人,蘇謐立刻笑道:“皇上,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既然有話就說來聽聽,謐兒的見解向來有道理的。”齊瀧心不在焉地說道。
“皇上讓刑部的人接手此事只怕有些不妥啊。慈寧宮地處后宮深處,刑部的官員都是男子,來往多有不便,而且司掌刑訊之人戾氣又重,萬一驚擾了諸位太妃……聽說有幾位太妃已經被昨夜的火事嚇得病倒了,如果再受到驚嚇豈不是雪上加霜?”見到齊瀧面色動搖,蘇謐連忙又道:“依臣妾之間,不如暫時就讓內務府來調查此事,只是缺了個指揮拿主意的,不如就叫一位宮妃前去主事。”
齊瀧思量了片刻,計較著其中的得失,說道:“也好,外府的男子,出入宮闈終究不妥當,就按照謐兒的意思辦吧。”
“如今太后她老人家受了驚嚇,只怕病情又要加重,皇后娘娘自然分身乏術,好在貴妃娘娘素來行事公正嚴密,明察秋毫,不如就請倪貴妃來處理此事吧。”蘇謐連忙又說道。
聽到倪貴妃的名字,高升諾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了蘇謐一眼,神色不變地低下頭去。
“嗯,”齊瀧點了點頭,說道:“就這樣好了,只是此事必須盡快查明,高升諾,你去傳倪貴妃來這里。”
高升諾連忙低頭應是,跑了出去。
齊瀧又翻開卷冊,看著冊子里面一連串的數字,一陣頭疼。
這一場大火,從敬勝齋開始,向外一直蔓延了三四處宮室,中心地點的敬勝齋自然是化為灰燼了。其余還有三處宮室被燒得半塌,眼看是不能再住人了。還有更多的地方煙熏火燎,狼狽不堪。
“唉,正好前些日子交待工部修整宮室了,如今就將慈寧宮順道一并修繕了吧。”齊瀧心煩意亂地將手中的卷冊扔下道。
倪貴妃接手徹查這一場火災的始末,不久就有了結果。
倪貴妃正式呈上的折子說的分明,是因為妙儀太妃宮中的侍女不小心讓火燭引燃了帷幕,引發了這樣一場火災。因為肇事的宮女也死在了火場之中,所以此事齊瀧下旨訓斥了一番宮人小心從事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調查之后,倪貴妃前去面見齊瀧時候又詳細地稟報了些什么,自然沒有人知道。
齊瀧在事后專門下了旨意撫慰太后和一干受驚的太妃,并且令人以皇貴妃禮厚葬了喪生的妙儀太妃。而那一晚,妙儀太妃周圍侍奉的宮人,甚至前去救火趕去的早的太監,都被齊瀧以侍奉不周,粗心大意,或者救火不力,延誤事宜等的罪名,不是處死,就是打發進了苦役司。并下令關于那一晚的事情,誰也不能再提起。
貼身服侍的蘇謐從日常的言談舉止就可以看出,齊瀧對王家的不滿和疑慮又深了一層。只是如今王奢已經帶兵去了前線,后方當然不能有什么不穩的舉止了。
這一場轟轟烈烈的大火,就在宮人詭異的緘默之下渡過了。
第四卷:暮鼓晨鐘•迷途難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