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寒玉生煙·胭脂生涼第十三章且辭帝闕
見到了許幀才知道,這一次遼軍搜查的主要的目標就是大齊的皇定宗親.
遼人剛剛破城的時候就直逼皇宮,而京城之中諸多親王郡王的府邸一時之間無法兼顧,使得有很多宗室趁亂逃出府邸,潛藏在城中.此次遼軍的搜索隊伍預備將整個齊京分成數十個領域地界,又將各條要道都封鎖起來,帶兵挨家挨戶地搜索,同時在整個京城里面貼出告示來,膽敢藏匿齊國皇族者殺無赦,而告發者有重賞.
好在許幀他們作為諜報組織,本來就擅長暗線潛伏,這次遼人的搜查雖然嚴密,一時之間也危及不到東來樓的頭上.
但是在不知道遼軍第幾次的搜索之后,齊皓也忍不住嘆息道:如今,我們呆在城里終究是不安全,必須想辦法逃出城外去才行.每天這樣時刻警惕,真讓人擔心說不不定馬上就要有遼軍殺進來,把我們一網打盡,拉到菜市口去就地砍了.
那是你,蘇謐笑道:和新路的王爺比較趕快來,我一個小太監當然是微不足道.
兩人隱藏在東來樓已經快兩個月了,在這兩個月之中,遼人的統治越發牢固,經過數次的反復搜查,無數在破城的時候及時地藏匿起的皇室血脈被搜了,城中一片緊張,這些天蘇謐臉上的面具都不敢摘下,遼人隨時都有可能突破房門闖進來強行搜查,齊皓有武功在身,搜查的士兵之中又沒有什么出色的高手,倒是可以及時地躲開.但是長久以來,這樣也不是辦法.
有這樣漂亮的小太監遼軍豈能夠放過.齊皓伸了個懶腰,長笑一聲說道.
蘇謐臉上一紅,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原本以為,遼人入京之后千頭萬緒,事務雜亂.想不到他們的搜查這樣嚴密周全.必然是想要斬草除根,為日后的統治拔除障礙了.齊皓繼續說道.
蘇謐也點頭說道:已經吃到嘴里的肉,誰都不會乖乖地吐出來.尤其是這樣一塊肥肉,又是掉在這樣一匹餓狼的嘴里.如今遼軍全城搜索皇室貴族,又在全城征集民夫,加固城頭,修筑工事,想要長期占據城池的野心是昭然若揭了.
我們被困在這里,城外乃至天下地局勢全然不知,這樣下去,不過是任人擺布的份兒.齊皓頭疼地說道.遼軍入城之后,城外鐵桶般的圍困自然是解除了.介理遼人在城門處設下重重關卡.巡邏警戒,謹慎小心,與城外的聯絡依然極其不方便.
這一段時間里面,大齊地京城里謠言迭起,尤其是那些關于倪源在南部前線已經攻破了南陳國都的消息,更是傳得甚囂塵上,但卻連具體是陳帝開城投降,還是倪源早就在城中買通了內奸引為外援,暗中開城放齊軍進入,謠言都是模棱兩可.說不清楚.
不過這些謠言卻給大齊京城的民眾帶來了無窮的希望,仿佛齊瀧和倪源一旦攻破南陳的京城,就已經大功告成,隨時就會揮軍北上.就如同對付南陳的兵馬一樣,將這些欺壓凌虐他們的遼人殺的片甲不留.因此,雖然遼軍威壓極重,統管又嚴.這些細碎地謠言還是如同開春時候地野草一樣,迅速地在人心的心里頭播下點點綠意.
恐怕京城的百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擁護并且渴望著自己的帝王.
如果他們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倪源翻天覆地的陰謀,會怎么想呢
雖然倪源是想要借著遼軍的手來替他清掃道路,但是耶律信是這么乖乖地聽人擺布的人嗎到時候想要奪回京城,將來又要有一場惡戰了.蘇謐忍不住說道.
倪源不會料不到這一點,必定早就安排好后招了,就像上一次,將齊說之中所有糧草都燒盡的肯定是他地人無疑了.齊皓嘆息道.他在破城的時候就命令手下去將庫房之中儲存的糧草盡數焚毀,可是,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遼軍的糧草不繼一直是他們地致命傷.上一次遼軍來襲的時候,就是因為糧草不足而不得不在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含恨撤退.京城之中糧草儲備豐盛,足夠全城百姓兩三年的用度,遼軍占據了齊京,自然是不用再擔憂糧草地問題了,倪源怎么肯任由事態這樣的發展,使自己失去鉗制遼人地殺手锏呢,所以派人留在城中,干脆將糧草一把火燒個干凈.
此舉堪稱一舉兩得,一來,遼軍的被給就完全掐在他的手上了,多了一條和遼人講條件的資本,二來,遼軍為了征糧,只剩下搶劫的老路子了,一旦劫掠百姓,必然要與京城,以及附近的村鎮城池結仇.
等到他率領大軍從南朝回來,到時候民心所向,萬眾歸心.
現在想起來,倪源是早就算好了每一步.
空間還有什么是他想不到的呢雖然是敵人,齊皓的心中也忍不住升起敬佩之情來.
別忘了這一次的遼軍可是他引來的,這可是不爭的事實.一旦被京城的百姓知道這些,只怕后果也是難以預料.倪源想要讓自己民心所向,但是暗中勾結遼人卻是不爭的事實,此時百姓尚且不知道他的陰謀.
是他引來的沒有錯,可是有誰能夠證明呢如今謠言紛起,就算我們現在把這條消息散播出去,也不過是被百姓們當成謠言之一罷了.齊皓搖頭說道.
蘇謐默然了,這軍入城兩個月了,京城之中早已經是謠言紛起,什么遼人有神仙相助,而大齊連年征戰,天怒人怨,導致天脈斷絕;什么居禹關守將叛國投敵,勾結遼人入關;有人指天發誓說齊瀧已經攻陷南陳,率軍北上;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齊瀧已經陣亡在財陳的戰場上.大齊是注定要亡國了;還有人說誠親王根本沒有死,他詐死擊敗了齊瀧,馬上就要揮師北上了,就連關于齊皓本人的謠言,都有叛國歸降死于亂軍,潛逃出城等十余種,讓人聽得啞口無言.
各種形形色色,自相矛盾的謠言都在京城百姓無盡的恐慌和混亂之中被炮制出來,也許人越是處于恐懼和無奈之中,人們越發地容易相信這些無中生有的東西.
其實仔細推敲起來,這些日子謠言紛起,未嘗沒有倪源暗中留下人在京城推波助瀾的功勞.
而且只要他平定了天下,到時候史書上怎么說還都是他一言而決.只要編造說邊說之側有一條山間暗道之類的消息在民間傳誦即可.反正居禹關于塘州一帶都是山脈連綿,地勢險峻.遼人從其中找到通道也說的通.齊皓嘲諷地一笑.
蘇謐也輕嘆一口氣,民眾都是善于遺忘地,對于拯救他們于水火之英雄,他們會自然而然地渴望為他開脫.
所以說,在這個亂世,什么民心都是虛的,只有軍隊才是最重要的.齊皓地語氣像是在感慨,介理這種刻意的感慨,卻讓人深深感到其中的鄭重和狠歷:如今我們留在城里.什么都干不了,與城外也完全失去了聯系,甚至連倪源的兵馬如今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必須出城去.
可是如今遼國封鎖嚴密.整個齊京之中都是許進不許出,如何能夠出城呢
這么大的城頭,難道遼軍還能夠每時每刻守住不成嗎只要留心查看,不愁找不到時機.齊皓自信地一笑.向蘇謐說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蘇謐猶豫了一下,齊皓會在今天談起這個話題.必須是有了十足的離城把握了.她是否要一起走呢留在京城依仗她手中的實力還是能夠保證安全的,但是困守在高高地城墻里面,與外界地聯系凝滯遲緩地厲害,她心中極度的擔憂陳冽以及葛澄明溫弦他們.
而且......
這個天下,終究不是要離開京城才能夠把握轉機!
她抬頭看著齊皓,展顏笑道:好.
寒冬的夜晚,沒有人喜歡在外面挨凍受涼,就算是遼軍鐵騎之中軍令森嚴,執法如山,也禁不住有所懈怠.何況已經入城這么多日子,經過幾次狠狠的教訓之后,京城里也沒有人膽敢不長眼色地反抗他們了.
幾個負責守城查看的遼軍士兵躲在避風的垛口后頭,一邊跺著腳,一邊小聲議論著,
不是說這中原的天氣又好又暖和嗎怎么這幾天跟我們草原上一樣的冷啊.
可不是嗎這城頭上風特別狠,站到墻頭上都快要把人吹跑了.
最見鬼的是這都什么時候了,竟然又要下雪了.眾人抬頭看向天空,星星點點地雪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開始從天上飄落.
媽的,移刺那小子不就是憑著他小舅子在執法隊里頭嗎,如今就能夠抱著女人在屋里快活,我們卻要在這里喝西北風.一個士兵小聲抱怨了一句.此話一出,幾個士兵都忍不住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一座城樓小屋,里面隱約傳來男人的哄笑聲,間或夾雜著女子尖細地嗓音.
幾個士兵齊齊咽了口唾沫.
都說這中原的妞兒生的水靈,這句話倒是不錯,別的就不用說了,光是屋里地那個小妞兒,可真是叫人看著就想流口水啊.那個士兵望著燈火通明的小屋,饞涎欲滴地說到.
呸,沒見過漂亮的,另一個士兵啐了一口唾沫,帶著幾分賣弄地神情說道:你們是沒有見過真正水靈的,你可不知道啊,最漂亮的都在皇宮里面,早都被各位將軍分了,恐怕人欠連見上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呢.
皇宮里頭美女多,我們也是知道的,我們見不到,難道你就有機會親眼見識了另一個士兵不屑地說道.
怎么沒見過.那個士兵得意地笑了起來:別忘了,上一次,我可是跟著我們頭兒去宮里復命去了.嘿,可是被領進大殿里頭的啊,別的不說了,就說我們大王身邊的那個吧,我的娘啊,我就看見了一眼.....
幾個士兵都緊張地看著他,瞪大了眼睛等著他說下去.
那個遼軍憋了好一陣子,才憋出一句:......反正就是好看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反正啊,要是能讓她陪我一夜,嘿嘿,簡直讓我短命十年也成啊.
真有你說地這么神!
怎么沒有難道我還會說瞎話不成,不是最漂亮的能夠陪在我們大王身邊嗎
不過上一次我還聽說宮里頭還在搜查一個更漂亮的......
幾個遼軍交頭接耳地議論了起來.
話題扯到了女人身上,幾人談話地更加入神.聲音也逐漸變大了.絲毫沒有察覺有人正從他們頭頂的城樓墻上躍過.
夜色低迷.趁著夜色,齊皓帶著蘇謐在城頭上潛身奔行了一段時間,兩人已經到了兩處城樓地中間.
齊皓警惕地查看著四周的動靜,守衛如今都集中在城樓上的避風處,寒冬的天氣沒有任何人向著這邊注意.
今年的齊京,天氣格外的冷,都已經三月份了,竟然又下起雪來,大雪紛紛揚揚.整個齊京都格外的凄冷難耐.巡視城墻的遼軍士兵匆匆地從城頭上走過,就一溜兒小跑回了避風地屋子.
眼看周圍沒有了遼人地耳目,齊皓沒有時間遲疑,他飛快地懸掛起鉤鐮,將長長的繩索拋了下去.
雙手緊了緊繩索,他縱身從城頭上跳下,無聲無息地順著繩索抓了下去.蘇謐伏在他的背上,走到一半.看著他熟練的身手,忍不住在他的耳邊低聲笑道:動作這樣的嫻熟,真懷疑你以前是不是作過賊呢
帶著淡淡暖香的氣息在齊皓的耳邊縈繞,宛如玉蘭花般寧靜剔透,齊皓覺得心頭一熱.
這不是正在做賊嗎他忍不住笑道:還是采花賊,如今戰利品就在身后呢.
哈哈,說什么呢沒有絲毫的正經.蘇謐忍不住好笑地伸手捶了他一拳.
如今前路茫茫,大雪紛飛,可是身下緊貼地身體卻是溫暖而堅實,讓蘇謐一陣安心,也許天地之間都是冰雪交加,但是卻還有這樣一份溫暖讓她可以去依賴,去依靠.
齊皓已經順著鉤索爬到了城下.
蘇謐仰頭看去,黝黑巨石堆砌而成的城墻高聳入云,幾乎接著天際.從這樣貼近的角度向上望去,那城墻好像是壓下來一般充滿了著深重的魄力.被這樣地城墻所緊緊圈起的像是一個看不到邊際,也看不到希望的深淵.
自己終于從這個牢籠之中脫離出來了,她忽然恍惚地想到.她踏入這個城池是在兩年前的初春,那是一個讓她地生活徹底改變的春天,而在兩年之后,一個同樣寒冷地初春,她又離開了這座城市.
這兩年的時光,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長,似乎發生了很多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改變.
蘇謐轉過頭,身后的那一方,冷月寒夜,大雪迷蒙,清冷的月光揮灑在潔白地近乎刺眼的雪地上,泛起朦朧的光輝,讓人看著看著,只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天地之間似乎只余下一片雪色.長路漫漫,飄雪紛飛,蒼茫無措.
墻里和墻外,截然是兩個世界了.
齊皓沒有閑著,將手中的繩索一抖,鉤鐮從城墻上飛了下來,他伸手接住,塞進懷里.
在看什么齊皓回過身來看著他,打斷了她的沉思,他笑道:我們快走吧,一會兒,過來巡查的遼軍就要經過了.
說著,他拉住蘇謐的手.
讓人安心的溫暖和力度從兩人緊握著雙手處傳來.蘇謐點了點頭,至少,她現在還不是孤單一個人.
兩人拉著手,伴著茫茫的月色踏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