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寒玉生煙·胭脂生涼第一章浮生偷閑
寧靜平和的春日午后,陽光細碎的斑影從樹葉的縫隙中灑下,山間的細風吹過枝頭,樹葉沙沙作響,地面上的光影也隨之富有韻律地躍動起來.
一間幽靜的竹舍里,蘇謐正閑適地坐在桌前,將手指搭在一個衣著樸素,圓臉細眉的中年婦人手腕上,片刻之后,她笑道:裴嫂子沒有什么大礙,想必是前幾天吃了火氣太旺的東西,以至氣血不順.我開幾味消毒去火的藥材就好.
聽了蘇謐的話,那個中年婦人放下心來,連聲稱道:這就好,這就好,我可算是放心了,真是多虧顧家妹子了.
轉而又抱怨起罪魁禍首的夫君來,我就說嘛,上一次逮來的那只勞什子的野雞,生得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只雞的,天下哪有那種顏色的雞啊我們家的那口子偏偏新鮮勁兒上來了,讓我收拾起來下了鍋,味道是好,可如今竟然有了這樣的禍害,早知道寧愿放了的好,也算是積德行善了.說起來也奇了,偏偏他身體壯實,一點兒事情都沒有的,只有我肚子疼了好幾天,真是遭罪啊.她絮絮叨叨地說著.
蘇謐笑了笑說道:倒不是裴家大哥身體壯實,只不過因為他是男子,這些天性極熱的東西吃了并不傷身,反而有強身健體之效,嫂子是女子,體質偏陰,食了這等大熱之物,淤積難散,不利于血,所以有些不適.
那裴家嫂子聽得一愣一愣地,半響,方笑道:你們讀書人的這些話都文縐縐的,我一個山野村婦,啥也聽不懂,唉,還是你們城里的人厲害啊,不僅模樣生的好,本事也大,像你們家的那位相公吧,看上去,又斯文,又秀氣,本來大家都以為必定是一位讀書作詩的秀才公子,誰知道,跟著大伙入兒了山林,老天爺啊!那一天打的獵物簡地比我們十幾天的都我....
大齊京城地西北邊是延綿不斷的低山丘陵,蘇謐和齊皓兩人眼下落腳的地方就是這里山地附近的一個小村子,距離京城快馬要差不多一天的路程.
村莊地處深山老林之中,極為隱蔽.而且全村只有幾十戶人家.土地貧瘠,平常都是靠著入山打獵為生.
幾十戶人家生活雖然清苦,但是相處地和睦融洽,宛如一家人.因為貧寒,平時除了衙門司役隔些日子前一征稅之外,平常地親戚走動都很少見,幾乎是與世隔絕了,就是每月的集市,獵戶們會下山去將打來的東西拿去賣掉,順便添些家中使用的日常用品.
山中雖然消息閉塞,但是也知道遼軍破城的事情,齊皓和蘇謐對外聲稱是京城人士,因為前些日子遠行探親,破城的時候不在城里.故而有幸逃過一劫.如今有空不能回,只好暫且在附近的山地里面覓地居住,等待時機再說.
山野村民統純撲熱誠,蘇謐和齊皓兩人皆是生的神仙一般地人物,更是讓人平生親近羨慕之意,兩人就暫且在這里居住了焉為.
只是此時聽到裴家嫂子口中不停地說著夫君娘子這樣地稱呼,蘇謐心下尷尬,臉上不自學地浮出一抹嫣紅,只好勉強笑道:讓裴嫂子見笑了.
哪里是見笑,該是見識了才對,這樣的本事,這樣的人材,裴家嫂子嘆道:說實話,我這一輩子還真從來沒有見過像顧家妹子你這樣標志的人物,簡直是天上的仙女一樣了,也只有像你家的那位相公那般的人材,方可以與你相配啊.
蘇謐客氣地笑了笑,她在這里與齊皓偽裝成夫妻,被人這樣提起,總覺得有一種尷尬.
就在說話之間,蘇謐已經提起毛筆,在紙上揮灑起來,幾筆下來就已經把藥方寫完了.
此時如果有人看到了這張藥方,恐怕免不了要大吃一驚,那藥方上,她寫的竟然不是字,赫然是幾幅栩栩如生的圖畫.
這些山里地獵戶人家,大多都是不識字的,蘇謐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給他們開出藥方的時候,那位拿藥方的老伯連方子都保持倒了,她就立刻意識到這樣不妥,而且,山林平民,生活貧寒,交通不便,哪里能夠及時地到山下地藥鋪里面去抓藥啊.
她靈機一動,就想到了如今的這個主意.
村子背靠大山,山中就有不少天生的藥材草木.于是她索性在紙上將那些藥草的模樣特征描畫下來,再仔細交待他們藥材可能生長的地方環境,讓那些獵戶人家按圖索驥即可.一來二去,收效倒也不小.
那一天,齊皓回來看到她別具一格的藥方,忍不住笑道:如今醫生都如你這般多才多藝,也就不必靠著采藥治病為生了.
她筆墨功夫出眾,幾筆下去,各種草藥都描繪地栩栩如生,精靈透析.
蘇謐拿起紙來,吹干了墨跡,遞到了裴嫂子地手中.
那裴家嫂子千恩萬謝地接過來,一邊說道:真是多虧顧家妹妹了.一邊要拿出銀錢來.
蘇謐連忙阻止,她和齊皓兩人這一次好出逃,準備周到,身上帶著銀票黃金自然不在少數,足夠兩個人生活了.這些山中獵戶生活清苦,銀子得來不易,當然不能再索要了.
裴大哥上一次幫我們干的活兒我還沒有謝過您呢,就不必見外了.何況,我又沒有提供藥材,還是要靠裴大哥前去山里辛苦一番.
裴嫂子見到蘇謐推辭的堅決,也就不再客氣,告辭而去.
送走了最后一個病人,眼看今天下午已經不會再有什么事情了,蘇謐站起身來,空閑無聊,索性向房子后面漫步散心而去.
兩人居住在這個山間已經兩個多月了,如今大齊的北方早已春暖花開,生機遍布.
他們暫且居住的是一間坐落在村子西頭的竹舍.三間小屋子并一個籬笆圈起的小院子,雖然簡陋卻別有一種簡樸雅致的民家風味.
大齊這些年來連年征戰,在各地征兵甚多,戶口減少,像是這個山間的小村莊,也有數處無主的空房,按照民間習俗,這樣地房子都是歸屬于村子所共有的,村中人頗為大方,反正也是空著,就借居給這對新到的年輕夫妻了.
房子后面是一片小竹林,再往南是一片山間流淌而下的小溪,幽靜嫻雅,蘇謐極是喜歡.
午后的陽光透過斑斑地樹葉投射下來,抬頭望去,天氣甚好,深深淺淺的白去堆積在一碧如洗的藍天上,晚春的陽光已經開始明地耀眼,但是山里的氣候依然清爽舒適.偶爾吹過身邊的細風帶著山間特有的幽幽涼意,沁人心脾.
身邊森森的竹木盡皆濃翠如流水般,腳下蘭草叢生,婉轉流過林邊地溪流如瀉玉流珠,泠然作聲.放眼處一派清風習習,綠意幽幽地景致.難怪古人常說溪邊綠竹偏碧,松下秋風倍清.
比較起宮廷里靜心點綴布置的景物格局,這樣自然生長的樹木和溪流更加顯得生機勃勃.惹人喜愛.
蘇謐漫步林中,心緒禁不住飄飛到兩個月之間,剛剛來到這里的時候.
一開始,對于山間自食其力的生活,兩人簡直是束手無策,齊皓貴為親王,從來都是錦衣玉食,雖然比較起那些尸位素餐的皇族貴戚一說,豫親王殿下可謂行事獨立,多才多藝,但是在這些細微的生活小事上,也向來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兒,從來沒有自己動手的時候,蘇謐亦是出身高門貴閥,在義父家中的時候,家人照顧地無微不至,從來沒有過獨自生活的機會,進了宮中,更是不用說了,就算是當過一段時間的宮女,收拾的也是宮殿錦繡,鋪床疊被,干些家務尚可,卻沒有白手起家地經驗.
尤其是,兩人都不會做飯!
所以,最開始的生活簡直是一塌糊涂,鬧出了不少的笑話,幸好有附近的村民幫襯著,才慢慢習慣起來.
蘇謐現在每每想到那時候兩人出地丑,還會忍不住發笑,心認錯里又會有一種甜意彌漫上來.
雖然兩人就算是什么事情都不做,也不會缺少衣食,但是日常每天都空閑無事也是一種折磨,兩人總要找點事情來干.
日子穩定了以后,齊皓開始跟隨眾人進山打獵.
居住了不到半個月,村中一位長老家的孫子得了急病,正是午夜時分,全村地人都束手無策,恰逢其會的蘇謐幫上了大忙,幾針下去,瀕死的孩子就回轉過來,全村上下立刻對這對年輕的夫妻另眼相看了,雖然之前,齊皓打獵時候的武藝就已經讓他們大吃一驚了.
于是,閑暇的時候,蘇謐就在竹舍中開館行醫,兩人的夫妻生活倒也過的似模似樣.
蘇謐渡步走到溪流邊,清澈的水流蔓延在山石之上,順著低伏的地勢向西邊流去,間或有一片兩片的花瓣漂浮于水上,順著水流漂移遠去,給明澈見底的溪水增添了幾分動感的秀色.
蘇謐將手伸進水里,感受著水流所帶來的清爽怡人的快感,嘴角禁不住浮起愉悅安心的微笑.
頑皮心起,眼看左右都無人,干脆把鞋襪都一并除了,下到水中,任清冽的水流撫過纖巧的雙足.
站的累了,她又尋了一處潔凈圓滑的巖石坐下,深吸一口山間特有的清爽空氣愜意地閉上雙眸.....
難怪古人常說偷得浮生半日閑.
正在靜心享受著這份浮生難得的靜好,這時候,身后傳來一陣撲簌撲簌像是什么鳥兒落到地上的聲音,打斷了她悠閑寧適的美夢.
蘇謐輕嘆一聲,睜開雙眸,站起身來.
兩個月以來,如果不是有這個聲音在時不時地提醒著她,這愜意悠閑到極致的日子幾乎讓蘇謐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份,忘記了過去的生活,就融化在這一片花開花落自無聲的寧靜祥和里了.
終究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她回過身去,快步走進了竹林,一只潔白的信鴿正停留在竹舍的后門口,探頭探腦地向著四周看去,偶爾咕咕叫喚兩聲,拍拍羽翼.
蘇謐抱起它,取出附著在腳上的密信,殿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