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春園,層臺累榭,朱漆雕欄。樓內夜夜笙歌,好不熱鬧。
遠夢十歲便被父母賣到了這里來。那時候她還叫“來子”,遠夢是老鴇給她起的。
她到滿春園的第一天沒有哭也沒有鬧。老鴇以為她會逃走,還特意派人監視她。
但時間久了,人們都看出她確實沒有逃跑的想法。
這時便有人問她,為什么不哭?
“為什么要哭?我哭你們就放我走嗎?還是我哭,爹娘會給我贖出去?”遠夢異常冷靜的回答倒是讓滿春園的眾人感到十分驚訝。
遠夢雖然年齡小,卻熟知生存之道。她從不惹是生非,甚至不與任何人交流。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般。每天只干自己的分內之事。
有時候她會疼的暈過去,但緩好了,又會接著練。
由于年齡尚小,不用接客。于是每天練習完,她便會邁著軟綿綿的腿到前廳幫忙端茶倒水。
她喜歡跳舞,她會學習舞女們跳舞的姿勢。會在天還未亮的時候起床,將一只腿放在墻上,另一只腿抵著地面。盡量讓兩只腿形成一條直線。
墻上留下的小腳印證明著她的努力,也記載著她的身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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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遠夢偏偏吃這套,她會盯著盧橘跳完一段又一段舞蹈。然后拍手,臉上帶上淺淺的微笑。
而盧橘一看見遠夢為她鼓掌,便會興奮的再跳兩支。再后來,她已經完全將遠夢當成了自己的妹妹了。
老鴇看這孩子對舞蹈如此癡迷,想著培養一下,以后會是頭牌。便讓園內最會跳舞的盧橘去教她。
盧橘此人不壞,就是愛逞能。教遠夢之前總是喜歡先顯擺一下。
“呵呵我也想。”盧橘放下手中的鞋,“而且……我可能很快就要出去了。”
遠夢先是一愣,當看見她手中的鞋時,才發覺那鞋子很大。根本不是繡給她自己的。但盧橘今年才二十二,舞技又好。老鴇定是不會放了她的啊。
白駒過隙,五年后的某一天。盧橘正在繡鞋,突然開口問她:“你可想過離開這?”
遠夢聽了,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她很清楚,在這不管是賣藝還是賣身,都是吃年輕的。一旦年老色衰,沒有人會愿意為你付錢了。所以她要做的是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年紀找個老實人嫁了,生子。即使即使老實人是個光棍,瞎子,瘸子……
“呵呵”盧橘笑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充滿了幸福之意
那之后,日子依舊正常過著。遠夢每天都要練上好幾個時辰的舞。在過一陣的團圓節上,她就要亮相了。她會當眾跳一支舞,以此抬高身價。然后……她將面臨接客……雖然這讓她很反感,但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
盧橘捧著鞋,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恭喜。”遠夢淡淡的說道,看著盧橘那么幸福,她實在無法說出傷害她的話。
“只有對自己狠,才能活的好。”遠夢冷笑一聲。
盧橘微微蹙眉,“我是第一次聽這種話,女人不應該對自己好點嗎?”
她在這白吃白喝了五年,合該為這做事了……
“也不知你這孩子哪來的毅力,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還在為找借口不練舞蹈感到憂愁呢。”盧橘表一回到屋子便看見她練舞,不禁咋舌。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團圓節越來越近了。
遠夢有早起練腿的習慣。這天她剛起來,便聽見了盧橘和老鴇在門外傳來的說話聲。但她沒有理會,自顧自的劈腿,下腰。
遠夢眼神微微沉下了來,將腿掰到頭頂,一言不發。
見她不說話,盧橘便也沒在找話題。
遠夢冷冷的聽著,默不作聲。她想,這樣也挺好的,好歹她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愛情。
愛情,還真是神奇啊。她以后會嫁給誰呢?十五歲的少女正是懷春時期。她的思緒也跟著飄向了遠方。
后來,她便得到了消息。盧橘將全部身家都給了老鴇。自己出了滿春園,找心上人了。
滿春園的人都在笑她傻。
但卻在大家都以為這件事會就這么過去時。團圓節前十天的一個雨夜,盧橘回來了。
老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說什么,依舊讓她跟遠夢一同居住,讓她繼續做舞姬。
因她平常與盧橘在一起,便有的人來問她,盧橘那情郎長什么樣?可俊俏之類的。對于這些,她一概不答。
這件事雖時間的推移不在發酵。
“怎么了?”遠夢問。
“原來我一直信仰著的美好愛情,在現實中顯得那么不堪。”盧橘邊哭邊說道,“難道像我們這樣的女子就得不到愛嗎?即使嫁人了。也還要背負青樓女子的名號?誰也不是下賤貨,哪有女人自愿來這……”不都是生活所迫嗎?
即使隔了那么多年,遠夢依舊記得。
盧橘當時神情凄哀,眼神空蕩蕩的,看不到盡頭。看到她時更是一把抱住了她。盧橘身上的寒意也令她打了個寒顫。
她回來的第一句便是“是不是你給我打扮成這副模樣的?真丑,衣服選的也老,妝也未畫……”
這讓遠夢一頭霧水。
盧橘那天哭了好久。而后失魂落魄的混著日子,不再打扮,不再跳舞。如同一個老太太。
后來老鴇帶她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后,她整個人都變了。變得開朗了,一如當年兩人第一次見面。
后來遠夢問老鴇,她怎么了。
老鴇回答:“東璇城有個香肴居,聽說可以令人忘情。我便帶她她去看看。也不知那的老板用了什么方法,這孩子還真就什么都忘了。”
真是神奇,居然可以忘情。她心中詫異。
“這真是神了。我還以為那個老板是什么神仙呢。但她卻說她并非神仙……說能忘情也是因為什么來著?唉……想不起來了……”老鴇搖搖頭,看著她,鄭重的拉起她的手“像咱們這種人,愛情離我們太遠了。除非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否則就是受盡了夫家白眼。你可不要像盧橘一樣掉入愛情的陷阱……”
遠夢點點頭,她在這一天,也記住了“香肴居的名字”。也記住了“不可相信愛情”。她還在心底警告自己,絕對不能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