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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家所在的大雜院,原本是個兩進的院子。
前院和后院都不大:
三間正房,東西各兩間廂房。
因為距離五星機械廠近,便被街道和廠子安排了許多職工進來。
根據工齡、等級等,有的職工分了一間,有的得了兩間。
兩個院子,共有十來戶人家。
喬老頭兒的等級雖然不太好,技術也一般,但他資歷老。
過去是洋人機械廠的學徒工,解放后,變成了五星廠的元老。
分房子的時候,他就得到了前院的兩間正房。
劉寡婦的男人也是機械廠的老人兒,不過比喬老頭兒晚了幾年。
她家就在后院東廂房。
也是兩間屋,一間用來做堂屋,一間是里屋。
劉寡婦的男人幾年前得病走了,只留下了三個女兒。
原本,劉寡婦一口氣生了四個閨女,其中一個幾歲的時候夭折了。
大閨女、三閨女相繼嫁人,只有一個小閨女在家招了女婿。
白四妮的上門女婿,就是顧小妮的同村親戚顧長河。
按照村里的輩分,顧小妮要叫顧長河一聲哥。
劉寡婦呢,便是八竿子打得著的嬸子了。
有了顧長河做媒的情分,又有這點兒親戚關系,所以,劉寡婦在顧傾城面前充個長輩,倒也不算太過分。
“小妮啊,我給你說,你可別犯傻!”
“那機械廠的工作,是你家建國留下來的,你咋說讓給人就讓人?”
“實在不行,你就去找廠里,找婦聯!總有地方給你做主!”
劉寡婦這番話,確實是站在了“顧小妮”的角度。
否則,只是喬家的鄰居,人家就要看熱鬧兼和稀泥了。
顧傾城知道劉寡婦這是為了自己好。
她滿眼感激的看著劉寡婦,“嬸兒,謝謝您!”
接著,她又說道,“不過,這事兒還是算了吧。”
“建國他爸的脾氣,旁人不知道,您作為老鄰居,難道還不清楚?”
“整天摔摔打打,動不動就吆五喝六……唉,我和孩子只想過個清靜日子!”
“如今又多了一個喬銅鎖,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荒唐事兒,建國他爸居然也能說出口!”
說到最后一句的時候,顧傾城的臉上又是驚奇又是嘲諷,更多的還是心灰意冷:“算了!這喬家啊,真的不能再呆了。”
“瓜田李下的,一個弄不好,就是泥巴落在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啊!”
劉寡婦張張嘴,把滿肚子勸人的話都咽了下去。
“媽,回來啦!前院鬧啥呢?隔著老遠都聽到了!”
劉寡婦拉著顧傾城娘兒倆來到自家的屋前,還不等開門,門卻從里面推開了。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端著一盆水,從屋里出來。
抬頭看到劉寡婦,那年輕人隨口就問了一句。
剛問完,年輕人就看到了顧傾城,“咦?小妮也來了!快進屋!”
他一邊說,一邊往旁邊讓。
“長河哥!”
顧傾城沖著年輕人打了個招呼。
顧長河的目光掃過顧傾城胳膊上掛著的小包袱,忽的反應過來,“小妮,剛才不是你家在鬧動靜吧?”
“哎呀,進去再說!”
劉寡婦有些不耐煩,擺擺手,“你趕緊去倒水,我和小妮進屋說!”
劉寡婦對待顧長河的態度,算不得好,卻也不是故意找茬。
如果換個身份:劉寡婦不是丈母娘,而是婆婆,她對待的也不是女婿,而是兒媳婦,似乎正常又合理。
畢竟,上門女婿跟兒媳婦一樣,都是“嫁”到人家家里來的。
但,上門女婿和兒媳婦還有著本質的不同。
前者是大男人啊,有著來自于性別、世俗的自尊與驕傲。
同樣是在對象家里受氣,上門女婿就是委曲求全就是悲慘可憐,而兒媳婦則是理所應當!
顧長河眼底閃過一抹黯然,捧著鋁盆的手,手背上有青筋凸起。
不過,他還是“忍”了下來,擠出一抹笑,自己找臺階下,“哎!你們進屋!”
說罷,顧長河就端著盆去了院子里的水房。
刷碗、刷盆,干得十分仔細。
“喲!小顧又來刷碗啦。哈哈,你這女婿啊,就是能干。”
說話的是后院管事大爺朱金水的大兒媳婦李紅梅,三十來歲的年紀,嘴巴比較薄,看著就是個精明、嘴皮子利索的人。
她對顧長河說的這話,乍一聽,很正常。
但她提到了“刷碗”,還說什么“女婿”,讓“有心人”聽了,就很容易多想。
這個年代,北方的大男人,哪有做家務的?
顧長河卻做了,而他還是個倒插門。
所以——
“嗯!”顧長河胡亂應了一聲,低著頭,整張臉都隱在陰影之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唯有刷碗的時候,砰砰哐哐,傍晚的院子里,顯得有些刺耳。
顧傾城進屋后,也注意到了外頭的動靜。
一個“自尊心”頗重的上門女婿,旁邊還有喜歡笑話人的碎嘴鄰居……嘖嘖,這劉寡婦家,以后未必能夠安寧啊。
被關在小黑屋的禍水:……哼,你自己都被婆家趕出家門了,還有心思吃旁人的瓜?
“小妮,你真要回娘家?”
劉寡婦有些憐憫,剛在城里過了幾年好日子,如今卻要挺著大肚子、帶著閨女再灰溜溜的回去。
親爹親娘心疼,可嫂子們能樂意?
“嗯!”
當然要回去,顧傾城已經從馮主任那兒拿到了條子,需要回娘家辦理遷戶口等手續。
因為這個時代的要求,原主顧小妮嫁人的時候,戶口留在了娘家的生產隊。
現在顧傾城拿到了機械廠的職工名額,就要把戶口遷過來。
這年頭,想要吃上商品糧,有兩種方法:
第一,就是通過招工,成為工廠的正式職工;
第二,可以在城里買房,將戶口落到房子上。
前者是集體戶口,后者是個人戶口。
就像機械廠的一部分職工,他們有些就是農村來的。
工廠招工,他們進了城,可以申請單人宿舍。
等攢夠了工齡、等級,就能申請分房,或是申請給家屬農轉非!
顧傾城作為機械廠“特招”的職工,能夠有個正式的編制,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想要分房?
呵呵,且熬著吧。
不過,有了工廠的集體戶口,就能吃上商品糧。
所以顧傾城還是要回老家去辦一下手續。
“哎呀,你這孩子,怎么就說不通啊!”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建國是個好孩子,可他那對爸媽——”
說到這里,劉寡婦禁不住搖了搖頭。
顧傾城沒說話。
外人可以議論公婆,顧傾城作為便宜兒媳婦,卻不能。
哪怕這對公婆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她低著頭,沒說話,眼角的余光卻下意識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劉寡婦的男人姓白,現在的戶主是劉寡婦的小閨女白四妮。
白家的房子,不大不小。
堂屋的擺設跟喬家差不多。
都是中堂、條幾、八仙桌。
靠著西墻的位置,放了一張木床。
被褥疊成四方塊兒,上面放著枕頭,枕頭上還鋪著繡了紅梅花的枕巾。
床鋪收拾得很干凈。
白天來了客人,凳子不夠坐,就會坐到床鋪上。
晚上,則可以拉開鋪蓋睡覺。
顧傾城掃了一眼,大致就能推測出,這張床應該是劉寡婦的。
白四妮和顧長河則在里間。
“行了,你既然拿定了主意,嬸子就不多勸了!”
“天兒也不早了,巧兒都困了,你們娘倆兒啊,就先在我這對付一宿!”
劉寡婦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從柜子里又拿出一個枕頭,“枕巾我都洗過了,不臟!”
枕頭是老伴兒的,這年頭可不會為了客人而專門準備新的床上用品。
舊東西,洗洗干凈,依然可以用!
“嬸兒,瞧您說的!您好心留我和巧兒,我感激都來不及呢,怎么會嫌棄?”
顧傾城真誠的說著。
劉寡婦見她不是作偽,愈發覺得這姑娘可惜了!
多懂事的孩子,唉,喬家那老兩口就可勁兒的作吧。
劉寡婦收拾床鋪,白四妮領著孩子從外面進來。
許是從前院經過的時候,已經聽鄰居們七嘴八舌的說了喬家的新鮮事兒。
進門后,看到顧傾城和喬巧,白四妮也沒有多問,只是跟她客氣的寒暄。
顧傾城打量了一下白四妮,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皮膚微黑,五官正常。
唔,如果用系統的打分模式,白四妮的長相應該在六十五分左右。
不丑,也不漂亮,就是個普通人。
白四妮作為招贅女婿的小閨女,她接了白父的班兒,在機械廠下屬的招待所工作。
工作了七八年,已經評上了二級工,每個月有三十七塊錢的工資。
招待所還有一些福利,只靠她一個人,也能養活一家四口。
不過,顧長河到底是個大男人,不可能真在家里做家庭煮夫。
當初招贅的條件里,就有白家幫顧長河找工作這一條。
白四妮拿出大半的家底兒,給顧長河弄了個食堂臨時工的工作。
工資低一些,也沒有正式工的那些福利。
但,好歹是一份正經工作。
做得好了,也能轉正。
對于這個年代的農村人來說,已經是一步登天了!
所以,雖然是個上門女婿,顧家村的老老少少都十分羨慕。
顧長河回到村里,也會接收到各種羨慕嫉妒的目光。
尤其是他順利給顧小妮說了門親,把她嫁去了城里,顧長河在老家就更受推崇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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