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警察找到庫房的時候,發現陰暗干燥的空間里全是血腥的味道,地上躺著四五個尸體,唯一活著的就是跪在地上,滿身鮮血,目光空洞到失去焦距的葉思瑤。
“瑤瑤!”
程北沐撥開人群,一個箭步沖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即將倒在血泊中的葉思瑤。
這時候他才發現,葉思瑤身上的血除了有別人的,還有自己的,無數刀傷還有重器砸過的痕跡污染了他潔白的襯衫,身上的血漬像一朵朵盛開的紅玫瑰,張揚舞爪的彰顯著剛才發生過的恐懼和絕望。
葉思瑤依靠在他懷里,輕咳了一聲,血漿頓時像噴泉一樣從泛紫的嘴唇里大量涌出,身體的體溫在急速下降,伴隨著一陣痙攣,呼吸開始漸漸變得微弱。
程北沐嚇得整個人都麻了,手一軟,差點沒抱住他。
“來人啊!叫救護車啊!”
“醫生呢?沒有急救員嗎?!”
“救救他,你們……一定要救救他啊……”
他的身上,手上沾滿了葉思瑤的血跡,看著抱里的人像琉璃一樣蒼白脆弱,喉嚨哽咽,眼淚開始不自覺的往下墜,腦子里什么思緒都沒有了,嗡的一下就炸裂了。
直到急救人員將他強行拽開,他才如行尸走肉般跟著急救員和擔架緩緩走向救護車。
在急救員的搶救下,葉思瑤終于恢復了些許意識,他微微睜眼看到了程北沐,第一反應就是露出一個孩童般純真的微笑。
“北沐哥,你來接我回家了嗎?”
程北沐沒忍住,再次潸然淚下,他跪在地上,握住葉思瑤那冰涼粗糙的手,想要同他說點什么,但喉嚨一陣發緊,什么也說不出來。
葉思瑤張了張嘴,聲音極輕,一旁的急救人員將耳朵貼在他嘴唇邊都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能問他:“你想說什么?”
但程北沐知道,他看懂了那無聲的唇語。
葉思瑤說:“白兔……花草……好好過日子……”
那是他污穢不堪的內心里唯一純凈美好的事物,是他在地獄中看到的一縷陽光。
程北沐想再次撲向他時,周圍的時空開始出現變化,所有的事物就像玻璃被敲碎的裂痕,一點一點的開始瓦解。
程北沐眼睜睜的看到小可憐和那些碎片一起消失,直至周圍恢復到一片黑暗。
他知道,他該醒了。
程北沐回到了現實世界。
他睜開眼睛之后,猛得呼吸了好幾口,才逐漸恢復了冷靜,轉過頭,看到心理醫生沈裕正調配著儀器。
“醒來了?感覺怎么樣?”
沈裕走上前將他從椅子上扶起,用聽診器檢查了一遍他的身體,還好,一切正常。
程北沐望向距離自己三米遠的病床,上面平躺著一個正在昏迷的少年。
少年瘦弱單薄,不到二十歲的樣子,面色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旁邊橘黃色的臺燈照耀,更加顯得五官奪目精致,眉眼張揚俊美。
那是他的小可憐,干凈脆弱如溫室里花朵般的葉思瑤。
那些一起種花草,一起養兔子,一起逛街,彼此許下美好的未來,一切的一切如同真實發生過一般,讓他久久無法釋懷。
沈裕看他目光呆滯,神情渙散,便明白這是記憶引導員接受不了現實的后遺癥。
嘆了口氣,簡單的安慰他:“現在有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好消息。”程北沐緩緩回過神來。
沈裕:“我看了下患者的腦內數據,偏執人格逐漸消失,你這次的拯救任務算是成功了。”
“那壞消息呢?”程北沐又問。
“壞消息就是你所拯救的人格并不是他的主人格。”沈裕頓了下,微微皺起眉頭:“你在患者記憶里待了這么久,都沒有察覺出這個人格的錯誤嗎?”
程北沐低下頭,不再說話。
怎么可能沒有察覺出來?他只是不愿意承認罷了。
不管是主人格還是副人格,那些都是小可憐的記憶,他不忍心看小可憐在黑暗里墮落,做不到以一個上帝的視角去審視自己的患者。
他寧愿做個瞎子,也不要面對真相。
“我什么時候可以進入第二個人格?”程北沐想快點見到葉思瑤。
沈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不需要休息嗎?”
雖然說程北沐拯救一段人格的時間在現實世界里也就一個晚上,全當是睡了一覺做了場夢,但他畢竟在人格世界里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沈裕擔心他大腦會吃不消。
“不需要!”程北沐重新恢復斗志盎然的樣子:“一個優秀的記憶引導員就要做到不怕累不怕難,擁有鐵人般堅韌不拔的精神!”
一套嘴炮說的沈裕啞口無言,打從一開始他其實并不看好程北沐。
一個實習生,沒有經驗,腦子看起來也不夠靈光,他都擔心會出岔子。
但這次任務的完成讓他對面前這個愣頭青有了一些改觀,也許記憶引導員這份工作,需要的并不是多么精湛的專業技術,那股愈戰愈勇,不怕困難的卯勁兒才最重要。
“我還是得提醒你。”沈裕神情凝重的囑咐他:“為了避免患者醒來的時候與真實記憶產生沖突,你只能讓他自愿接受改變,不能威逼利誘或混亂患者的人格記憶。”
“行了行了,我比你專業,規矩我都懂。”
程北沐連連答應,他怎么可能威逼利誘小可憐,他疼他愛他還來不及呢!
沈裕不知道這傻小子還藏著私心,想著反正他出來后自己會格式化患者的記憶,應該不會出現紕漏。
于是他調整好儀器,將數據重新歸零后對程北沐說:“那我開始了。”
接著程北沐就聽到記憶操控器發出一陣滴滴的警示音,隨后一段雜亂無章的記憶就像碎片一樣往他腦海里輸送,攪得他后腦勺嗡嗡疼。
眼前一黑,感覺自己飄飄悠悠地往一個白色的光點靠近……
下一段人格記憶的場景正在一點一點的呈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