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還能余五十石糧食呢嗎?”
“皇祖母為何會覺得朕辦不到?”
這下子建元帝頓時精神了許多,本來他還以為最終計算結果會是入不敷出呢,可還剩五十石糧食,明顯足以再支撐半年,怎么就好像要民不聊生似的。
“陛下,這是最佳結果,是最好情況,現實中不可能一切都這么完美。”
“田地只有在風調雨順的年節,才能達到畝產三石,一旦雨水多了點,或者雨水少了點,畝產減半是很正常的。
還有也不是所有五口之家。
都能有百畝田地。
就拿離長安不遠處的李莊舉例,他們那土地最多的一戶人家有一百三十七畝,一家九口,土地最少的一戶則只有八畝,孤兒寡母,平均下來人均土地不到十二畝,而這已經算不錯的莊子了。
他們的日常收成,可想而知!”
大司農一時間頗為悲哀,他也真心覺得,太皇太后說的沒錯,當今陛下確實不知民間疾苦,或者說沒人跟他說。
他自己也見不到。
“哈哈哈,可笑可笑,你到底是什么時候投靠太皇太后的,竟然編出這么拙劣的謊言阻止朕,如果一切真的如你所說,那天下絕大多數的百姓豈不都是入不敷出,早就該餓殍遍野了,即便朕不多收算賦,他們也根本活不下去。”
在建元帝看來,如果五口之家有一百畝地,每年只有五十石余糧的話,那平均下來每人只有十二畝地的地方,百姓早就入不敷出,餓死大片了,怎么可能還算是不錯的莊子,這分明是胡說。
甚至都沒提前打草稿。
還留下了這么大的漏洞。
所以他是理所當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太皇太后的詭計,甚至于這個大司農也早就已經不再效忠于他,而是暗地里投靠了太皇太后,故而才會如此胡說。
此時大司農卻只能苦笑搖頭:
“不是臣投靠了太皇太后,是陛下您不知民情,臣先前說一家五口消耗百石糧食,指的是在吃粟米的情況下,但實際上,大部分百姓是舍不得每頓都吃粟米的,他們會摻雜很多野菜野果,以及其他所有一切能進嘴和消化的東西。
甚至連麥飯都不可能經常食用。
而他們之所以這么做,就是因為如果放開了吃,確實會入不敷出,所以只能通過這種方法多攢下些粟米,好多換些錢,因此并不是臣胡說,只是百姓通過省吃儉用,過遠不如我剛剛所說的那種日子,這才能勉為其難的生存下去。
可即便如此,一旦遇到天災。
依舊會不得已賣兒賣女,賣田!
您每個成年人多收九十文,便相當于他們每人要再多省下三石糧食,這還是收購糧食的糧商,有良心的情況下。
如果收購糧食的糧商沒良心。
多省出六七石都很正常。
普通百姓除了賣糧食之外,幾乎沒有獲得錢幣的渠道,同時他們也很難將糧食運到收購價格更高的地方,甚至于臣還可以更不怕得罪人的說,很多區域的糧食收購已經被豪商或者列侯壟斷。
那一片區域只有他們的人能收。
不賣給他們就賣不出去。
糧食收購價也是他們來定。
所以對于很多百姓而言,您多收一文錢,他們實際需要付出的并不只價值一文錢的糧食,而是要付出兩倍以上。
如果您不相信的話,可以自己派信得過的人,真正信得過,不會替列侯說話的人,前往更遠的地方了解情況。”
說完,大司農便又拜了一下。
反正人已經得罪了,還不如索性說的更清楚點,說不定還能以直諫留名。
而建元帝此時只有沉默,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說不相信嗎,但聽起來還挺合理的,他相信有些列侯和豪商干的出來這種事,但要說相信,豈不就代表他錯了,所以他此時只能沉默著。
“陛下,如今機會難得,若是就此放棄攻打匈奴,豈不可惜,不若再苦苦百姓,想來只要沒有天災,百姓肯定是能理解陛下,也是能夠撐過去的,當年高祖皇帝在位時,不也沒出什么事嗎?
大不了等剿滅匈奴之后。
陛下再廣施仁德,削減算賦。”
作為建元帝親信的少府府令,當即便急皇帝所急的,趕忙開口勸說道,既給了建元帝梯子,也給了加稅的理由。
苦一苦百姓又不是什么大事。
高祖年間的百姓受得了。
現在的百姓就受不了了?
建元帝肯定更加傾向于對自己有利的方向,所以他當即便滿意的看向少府府令,并點了點頭:“還是你懂事!”
“大司農,你先退下吧,你們幾個回去想想,想好該如何勸說太皇太后。
明天隨朕再去拜見太皇太后。”
對于建元帝而言,舅舅之類的親戚都能隨便犧牲,又更何況只是與他毫不相干的普通百姓,況且文景兩帝大幾十年的與民生息,想來多數百姓應該都攢下了些底蘊,怎么都不至于太過脆弱。
而且百姓太有錢了也不好,就得學商鞅的那一套,愚民疲民,讓他們每日為日常生計而奔波,根本沒有精力去想其他事或者做其他事,自然就安分了。
除此外,大司農也已經基本在他心里打了叉,明天就得找借口將他罷免。
有個平日里會說教的太皇太后就已經夠鬧心了,大臣竟然也敢說教,說要對百姓好,誰還不會說,可這天下是光靠對百姓好就能穩定的嗎,沒有錢拿什么抵抗匈奴,這種臣子,要之何用啊?
大司農雖然明白自己的結局,但他更知道這時候說再多也沒用,所以沒有多說廢話,只是跟其他大臣一起退下。
區別在于,其他大臣回去開始思考如何勸說太皇太后同意加稅的事,大司農則是回去開始準備工作交接事宜,雖然不知道建元帝會派誰接替他的位置。
但提前做好準備。
總比到時候手忙腳亂的強。
與此同時,長信宮那邊的白圣也在思索自己該如何阻止,是直接比較強硬的動用武力阻止,還是更加委婉一些。
實在不行自己每年出三十萬萬錢。
權當是替百姓交了這算賦。
又或者直接點明,這個算賦的不合理,提前幾千年把攤丁入畝給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