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都被打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碰一碰都直抽氣。

這樣……

還硬是被奶奶給趕去下地薅草了，說她生不出來兒子就是罪孽。

讓老牧家醉醉出息的一枝斷捻兒了，她一輩子都欠牧家的。

還債都還不過來，就得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你要是我爸，就幫我救救我媽吧，她太累了……”

說完這一切后，牧彤崩潰大哭。

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就那么抽抽噎噎地沖進了牧遠志的懷里。

叫剛剛還惦記叫她住口，切忌家丑外揚的牧遠志一僵，趕緊摟緊了她瘦瘦小小的身軀。

夏天的衣服本就薄，這么一摟。

小姑娘干干瘦瘦，恨不得都硌手的手感叫牧遠志心里一疼。

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之前那個叫二穆的小胖墩，那孩子，比自家閨女還小三歲啊！

想想那孩子穿的衣服，再看看自家閨女這破衣爛衫。

再琢磨琢磨孩子剛剛那一番哭訴……

牧遠志這心里似乎有什么在轟然崩塌，他知道，那是對老娘和哥嫂門的信任。

比起已經丟干凈的這些臉，他現在更迫切想要知道的是他不在家的日子里，妻女到底過的什么樣兒日子。

“彤彤，咱們回家？”

“嗯！”

牧彤點頭，半是期待半是怯懦地看著他：“那……

爸爸可以牽著我么？

我想讓杰子哥他們看到，讓他們知道，爸也是喜歡我的。

就算我是女孩子，將來咱們家的一切都要給他們哥幾個，爸也是喜歡我的。”

輕輕柔柔兩句話，聽得牧遠志的眉頭頃刻緊緊皺起。

什么叫將來咱們家的一切都要給他們哥幾個？

他是希望生個兒子來跟自己一樣當兵，保家衛國繼承自己的榮光與信念。

可，天不容人意。

又趕上計劃生育，叫他這個兒子夢徹底擱淺了。

那也不能說，他就不稀罕閨女。

或者說疼侄子勝過于疼自己親骨肉啊！

把自己拼搏一生的家業給侄子？

他根本就連想都沒想過好吧？

父女倆太久太久沒見面，他這心里也有太多太多的謎團要去解開。

牧遠志也沒跟個半大孩子多說什么，只雙手伸到閨女的腋下，用力一抱、高高一舉。

直接讓閨女坐在他的半邊肩膀上：“爸的親親好閨女哎，牽著算啥？

爸今兒啊，給我大閨女當馬騎，讓你杰子哥他們好好眼饞一把！

來，閨女你坐好了，咱們爺倆走著！”

在牧彤的滿滿詫異中，牧遠志大步流星地走了起來。

也就二三十分鐘的功夫，凌家壩牧家的大院子就已經近在眼前了。

知道財神老叔回來了，牧家聰、明、睿、智、杰這哥五個分分鐘化身孝順侄子，一個個望叔石似的守在院子外邊兒。

遠遠看到他們父子倆過來，一個個就太陽花兒似的叔叔、叔叔叫著。

可……

等走進了一瞅，艾瑪！

他們的眼睛是出毛病了吧？

叔他……

居然擱肩膀頭子扛著牧彤那個賠錢貨？

最小、最沒有城府也跟牧彤過節最深的牧杰甚至嗷一嗓子喊出來：“奶呀！

奶你快出來看看，我老叔他中邪了他！

你瞅！

他居然擱肩膀頭子把牧彤那個賠錢貨給扛了回來……”

巴拉巴拉一頓說，張口中邪，閉口賠錢貨的。

聽得牧遠志臉色漆黑，牧彤卻越聽越心花怒放。

就盼著這傻小子給力點兒，再給力點兒，直接氣得她這個便宜爸理智全失。

熱血上頭一聲吼，直接怒氣值蓋過愚孝值。

分家、打包、隨軍一條龍，讓她分分鐘換地圖不解釋！

呵呵！

也不枉她跟二穆兩人傾情合作，演了這么一大場。

連白蓮花什么的，都忍著惡心cos了。

牧老婆子琢磨了又琢磨，才終于在滿架的肥雞里面挑了個最小的。

就打算靠這個跟老兒子聯絡聯絡感情，再順便以小博大一把。

正燒水拔毛忙活的不亦樂乎呢，就聽著小孫子在高喊？

讓個臭丫頭片子坐了家里最出息的那個肩膀頭子？

這還得了！

很有點小封建的牧老婆子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計，騰騰小跑了出來。

皺眉耷拉臉，手指都快戳到牧彤的臉上：“好你個臭不要臉的騷丫蛋兒，還不趕緊給我滾下來？

那是你待的地兒！”

“媽，你看你這是干啥？

輕點，可別嚇著孩子！”

牧遠志板臉，難得看著自己親媽的表情里都帶著點兒不愉。

心想怨不得孩子跟她奶奶不大親近，哪有當奶奶的這么說親孫女來著？

“我干啥？”

牧老婆子瞪眼：“我不都是為了你個喪良心的！

那男人家的肩膀頭上都有兩盞明燈，是叫人亂坐的？

讓個騷丫蛋兒坐上去，萬一壞了你的官運、福運可咋好……”

“媽，你可是越說越干什么了。

這都改革開放了，哪兒有那些個封建老說法兒？

閨女咋了？

國家不都說，生男生女都一樣兒，女兒也是傳后人么！

彤彤挺好的，您以后可別當著孩子說這話，傷孩子心呢。

再說外人聽著也不好，叫人說您思想不進步……”

牧遠志微笑，試圖掰餑餑說餡兒地給老太太講。一點點兒的，轉變點她這個重男輕女的想法。

誠然，他這個當個泥瓦匠，和個好稀泥，力求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出發點無可厚非。

家務事么，誰都惦記著抓大放小，力求不打破那表面的和諧寧靜。

可……

都一言堂了這么多年，習慣了自己指哪兒兒子們打哪兒的日子。

牧老婆子能管他到底是苦心還是甜心？

老婆子就覺得自己的尊嚴是切切實實地被挑釁了。

就覺得這當了軍官的老兒子翅膀長硬了，再不修剪修剪，指不定哪天就振翅高飛讓她這個當媽的再也碰不著、管不了了！

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寶分分鐘祭出來。

牧彤就聽著嗷地一嗓子，她那個刁潑便宜奶奶就坐到了地上，哭著喊著拍起了大腿。

“哎喲，祖宗啊，奶奶啊！

可了不得啦

老天爺！

你可快睜睜眼，看看這個忤逆不孝的臭小子吧！

這……

這因為個臭丫頭片子，只為幾句話，就要跟我這個當娘的爭辯啊！

嗚嗚嗚嗚……

虧我想當初苦巴苦業地把他拉扯大，寡婦失業到如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