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如給楊光打了個電話,隱約能聽到有其他人在說話,對方似乎準備休息,聲音很疲憊。
“誰呀?”
“我叫周延。”
“誒?”
楊光愣了下,突然接到個陌生來電,本以為是騷擾電話,結果,就聽到一個自我介紹。
“周延?我不認識你。”就準備掛斷電話了。
“不,你認識。”
如此篤定的語氣讓楊光的手一頓,沒有按下紅鍵,他忍不住笑了,“我真的不認識你。”
是真的。
他朋友極少,一雙手都能數過來,其中有沒有個叫周延的還能不知道?“你打錯電話了。”
思如:“你只是暫時沒想起,其實我們三十年前就見過了,并且還在一起住了兩年多。”
楊光:……
他更懵了。
三十年前呀……
算算年紀,那時候他才二十幾歲,還沒入獄,生活雖然一地雞毛,但至少是自由的。
零星有幾個朋友。
可要說誰跟他在一起住那么久,根本就沒有。
楊光覺得對方是在打胡亂說,是在尋他開心。
“你到底是誰!”
“你以為我在騙你?”思如輕笑一聲,“楊光,才過了三十來年,難道你就把親兒子給忘了嗎?呵,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呢。”
她嘲諷。
楊光的反應卻耐人尋味,他皺起眉頭,“親兒子?我兒子才不會打電話來,你要是想冒充他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家很窮。”
現在很多電話詐騙的。
楊光似乎聽出了端倪。
思如聲音很冷,“你貌似忘了你還有個兒子。”
“當初,你可是把他賣了幾萬塊錢吶。”
楊光一愣。
沉默。
隔著電話線都能感覺到凝滯的氣氛,良久,楊光才呼出一口氣,聲音干澀艱難的問道,“你,你是小同嗎?”
“小同?”
思如想這大概就是周延的本名了,她抿著嘴唇,“我不知道,我現在的名字叫做周延。”
周延……
好半晌,才聽到楊光冷淡的聲音,“你找我有什么事?”
很冷。
一點感情都沒有。
思如的臉也冷了,“我一直在想我的親生父母是什么樣的人,幻想過無數相見的畫面……不過,能賣掉親生孩子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氣憤。
楊光的聲音聽不出半分喜悅。
“你……并不是我的兒子。”好一會兒,他說道。
思如:……
她一夜安眠。
又不是周延本尊,明天就要知道謎底了,沒什么睡不著的。睡不著,是另有其人。
楊光輾轉反側。
月光如水。
三十多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又重新在腦里變得清楚。
他沒有怕。
也很痛快的答應了思如的要求,是因為早就得到了懲罰。很多人都不知道,當初他被判入獄八年,只有三年是意外傷人的罪名,另外五年,是驚慌失措下供出了賣孩子一事。
拐賣罪。
只是沒想到,曾被賣掉的孩子,居然找回來了。
要答案。
思如跟楊光約在下午兩點鐘,他在另一個縣城做工,最快也要三個小時才趕得回來。
漫無目的。
吃了當地的特色,思如才慢騰騰的往楊光所在的小區去。
電梯停在二十一樓。
咚咚。
思如敲門。
很快,就聽見門把手轉動的聲音,下一秒,門就開了。
出現在思如面前的是一個面容憔悴身體瘦削的滄桑老人,他眼里布滿血絲,看起來很疲憊。
上下打量了思如一番,眼里疑惑不定,“小同?”
思如:“你好。”
楊光嘆氣,“進來吧,不用換鞋了。”
思如:“好的。”
楊光指著沙發,“你先去坐,我倒點茶來。”
就走了。
思如看著那又臟又舊的沙發,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認命的走過去坐下,她是想找個椅子凳子坐的,但環視一圈,發現還是沙發最干凈。
打量。
這是一套很普通的三室。
戶型一般,刷著白漆的墻上斑駁點點,畫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顯然已經褪色了。
地很臟。
白色光暈的瓷磚上散落著果皮、衛生紙、包裝袋……
沙發上還堆著衣服。
楊光端著兩個杯子過來,把其中一杯放到思如面前,他捧著另一個杯子坐到思如對面,低著頭不說話,像是犯了錯誤的小孩子。
思如無語。
“你就不打算說點什么……”嗎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其中一間臥房的門開了,露出一張跟楊光極其相似的老臉,里面的人似乎想出來,但看見思如,門砰地一聲又關上。
“呃。”
咋回事。
目光詢問的看向楊光,對方卻神情平淡的說道,“哦,那是我弟,他有自閉癥,怕見外人。”
思如眨了眨眼,“自閉癥?”
雖然這種病癥經常聽到,可得病的卻不多。
很少會遇到。
楊光并不想在這件事上多停留,他看著思如,開門見山說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來的,但有件事必須告訴你,我不是你親爸。”
思如:……
“然后呢?”
楊光抿著嘴唇,眼里有一絲懷念一絲恨意,“我生來就是不幸的,剛出生就被父母拋棄,要不是婆婆把我抱走,只怕也活不到現在。”
“被父母厭惡,冷漠對待,小時候是在兩個堂哥的欺負下長大的,院子里別的小孩見狀,也來欺負我,我基本上沒有什么朋友。”
“孤獨的長大,成長的過程是自卑的,小心翼翼。”
“后來,父母生了弟弟,他跟我是完全不一樣的待遇,一直跟在父母身邊長到十二歲才被送回來。而我,那時也跟他們共同生活了三四年。”搖頭,“并沒有期待的那么開心。”
“很沮喪。”
“我媽是個十分強勢的女人,家里什么都要握在她手里,就算是我爸,也無可奈何的。”
“我學建房子。”
“一天的工錢按學徒算也有八十,每到月末結錢,從來都拿不到,都是我爸一起就領了,然后存在他們的銀行卡上,明明也辛苦了一個月,到頭來卻連錢的影子都沒看到。”
“你理解嗎?”
“我肯定不滿的,但我媽怕我跑掉,她把我的身份證鎖了起來,這一鎖,就是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