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宿昔沒走,他留在原地聽到了這聲吼,那里面究竟陳放了多少的悲涼,他是越來越看不懂這位曾被幽禁在冷宮五年的公主了。
起初她還示弱,如今短短幾個月,她就可以與自己拉鋸。
這成長的速度,可堪稱鬼才。
“馬車與車夫留下,其余人離開!”閻宿昔從懷里掏出傷藥,扔進馬車里。
從這一刻開始,他就做不到冷心冷情了。蘇鳶,本不想放過你,但這次我們一筆勾銷。
“九九,他們走了。”
“走了也好,我要親自埋了他們。”傾九從葛大娘屋里拿了鋤頭,在村里尋了處風水寶地。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傾九渾身都濕透了。她一鋤一鋤的往下挖,一點一點的把泥巴碎石移走。雨水滑過她的臉龐,浸入她的眼睛。
鬼靈精很是自責,如果不是它要九九保持人設,這一切或許就不會發生。
一晚上,傾九也只挖出了個大坑,而她已經精疲力竭了。
廷衛將軍找到她時,她獨自一人坐在大坑旁發楞,周圍擺滿了尸體。
“公主殿下!”廷衛將軍抱歉單膝跪地。
“我挖的坑不夠大,你把他們好生安葬,這個就給葛大娘吧。”傾九說完,閉上眼不省人事。
“她怎么樣?”
皇帝焦急的抓著太醫的衣領,語氣充滿了關切。
“回陛下。”太醫搖搖頭,“公主的情況不容樂觀啊,本就傷了本源,這次又被擄走,受了驚嚇,恰逢大雨,寒氣入體,雪上加霜,恐怕……”太醫哆哆嗦嗦不敢再說。
皇帝最討厭欲言又止,呵斥道:“快說。”
“恐怕命不久矣,除非……”
“說!”皇帝聲音更加大了幾個分貝。
“除非得到那株傳說中的圣雪蓮,若服下此物,至少可保公主二十年。”太醫面露難色,“可這東西是傳說中的存在,當不得真的。”
皇帝松開太醫,踉踉蹌蹌后退兩步。
“找,去民間資千金,給朕找,說什么也要救公主性命。”
閻宿昔從未想到過傾九的身體會差到那個地步,他以為……
心口傳來一陣煩躁。
“主人,你要動用暗處的力量去找圣雪蓮?”
面具男向來是不過問閻宿昔的決策的,可這一次閻宿昔實在做的不對。
“她死,我死!”
四個字堵消了面具男的所有怨言。
“真的只有她才行嗎?”
閻宿昔閉上疲憊的眼眸,揉了揉眉心道:“醫絕圣手姜嫣然在二十年前被打入冷宮,蘇鳶獲其真傳,她給我……下毒了。”
“那屬下現在就去殺了她,給主人討回解藥。”
“閉嘴,蠢貨,沒有我的命令休要輕舉妄動。”閻宿昔揉了揉眉心。
她既然得到了圣手真傳,又為何在冷宮中混成了這般模樣?
著實不解。
難不成其中還有其它辛秘?
容不得他多想,圣雪蓮他必須找到。
傾九躺在床上,靈魂呈出竅狀態,她只留了魂之一縷在此護著身體。
“走吧!”傾九淡聲說道。
“九九,你可想好了?”
“做不到復生,送他們下輩子安康一世總可以吧?”
“跨界牽扯的因果,九九若真要管,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真怕你承受不住。”
“讓他們下輩子還在一個村子里。”傾九看向遠處的雪山。
天漸漸的黯沉下來,夜風吹散了滿園的夏花,曾經的花骨朵兒結出一串串果實。
傾九的靈魂輕顫,那種打在靈魂上的痛,堪比凌遲,她生生的捱過來了。
“這個世界所創造的功德一定要用來修復你的神魂,我怕你還沒到最后,就灰飛煙滅了。”鬼靈精心痛心痛異常。
當初傾九在虛空中飄了多久,它就跟了多久。若不是傾九還保持著最后一絲良知,它恐怕也救不了她了。
“好,都聽你的。”傾九的靈魂再次回歸身體,她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生機流失,如果再沒有特效良藥,她活不了多久了。
傾九在太醫院每日的殫精竭慮下終于醒了過來,能走,卻不能久勞。
皇帝時常來看望她,國子監她也沒去了。
權海還在那里生根發芽,須得想個法子弄死他。
她還是得好得快些才行。
所謂醫者不自醫,在醫術不發達的情況下,傾九只好自己動手了。
“小鬼,將這本醫書做舊了弄到太醫院去,悄悄放到太醫院案首床頭。”
“好嘞!”
夜半,傾九在鬼靈精的幫助下越過重重巡視監察,抵達太醫院。
太醫院案首李太醫還在挑燈研究,仔細看,他手上拿的正是傾九交出去的那本書。
兩人不知道交流了什么,最后傾九施然其身道:“李太醫,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能泄露出去,否則你九族不保。”
“公主之命,微臣定當嚴防死守。”李太醫顫巍巍的擦了擦額間的汗水,俯首回答道。
自從上次那件事后,閻宿昔引誘捉拿朝廷反臣有功,已經從暗處走向了明處,被提拔為二品官員左翼太尉。
而她與他也就再沒見過。
未央宮這邊珍奇補品不斷,端貴妃為了向皇帝示好,什么補身體的好東西都往她這里送。
外界只知道她是被亂臣賊子所擄,并受傷嚴重。皇帝也相信這套說辭,畢竟她比起朝廷穩定來說并不算什么。
如果有一天大梁需要和親了,皇帝肯定會第一時間想到她,這位既是嫡出,又備受寵愛的公主。
這就是皇權,被這個套住的都喪失了人之最本真的東西——純良。
太醫院案首李太醫的拿著與眾多醫工商討后的藥方找到皇帝,說是研究出了給長公主續命的法子。
皇帝當即大喜,命令他立即施行。
實際上案首與傾九都心知肚明,回光返照的人會有片刻的清醒。
傾九給出去的法子就是以燃燒她未來所有的生命來換取幾年的健康。一旦時間到了,就是圣雪蓮來了,也沒用了。
哪怕只能續命七年,對傾九來說也足夠用了。
她只需要在除掉對大梁不利的一切因素,至于閻宿昔,他已經上鉤了呢。
給傾九續命需要主烈性湯藥,輔以施針排除藥中多余的毒性。
這個過程將持續一個月,而且每次傾九都很受罪。閻宿昔聽聞了此事,連夜摸進皇宮。
傾九盤腿坐在床上焚香調息,閻宿昔步履輕緩,悄無聲息的踏進殿中,外頭的宮女太監躺了一地。
“你來做什么?”傾九眸眼未睜,仍然保持動作如常。
“太醫院找到法子醫治你了?當初那十年內力……”閻宿昔沉默,片刻后薄唇輕啟“你不該自廢武功的。”
“與你何干?”
閻宿昔面色一凜,胸中涌出一絲怒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