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寧聽到她終于承認自己不是姒鸞，忙上前幾步跪倒在地，情緒略有些激動。

“我會告訴皇上！但請皇上先告訴我，阿鸞她是不是......是不是已經.....”

“是。”

孟回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樣得知真相，也不想把此事瞞著他，畢竟要瞞也瞞不住。萬寧是最了解姒鸞的人，一舉一動，每一個神態眼神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

萬寧得到肯定的答復，匍匐在地微微顫抖著，緩了好久才終于抬起頭來，眼中已布滿了血絲。

“我在行宮聽說了皇上近日的表現，那些侍者似是覺得這樣能討好我，將皇上夸了又夸，連道您是難得的治國之才，短短時間內就將后宮前朝全都穩定下來。”

孟回看到他悲痛的神情，心下一嘆。原來還是因為太過了解，姒鸞被他護在手心里長大，經不起太大風浪，遇事根本不會知道該如何面對。

要是真正的姒鸞上位，在外流傳的消息就該是乞康把持朝政，女皇淪為牽線木偶。

“我一聽便知道皇上不是我的阿鸞。再一想到國師宮和我們萬家世世代代守住的天命，就更加確定了這一點。”

孟回目露疑惑，萬萬沒想到萬寧竟會主動提起這事。“你知道兩道天命的具體內容？為什么要告訴我？難道不怕國師怪責，或是遭到什么天罰？”

萬寧聞言笑了，笑得十分凄涼。

“我不在乎天罰。更不在乎乞康怎么想。阿鸞死了，我還能怕什么？更何況，兩道天命很快就要成為現實，說出來又能如何？”

萬寧柔美的臉上帶著譏諷的笑，抬起眼來，對著孟回輕聲道：“七七四九，岔道分離，江山易主，王朝易姓。這是第一道。稱四十九代女皇時期會出現岔道，分別通往不同的路。”

姒瑾正好是第四十九代。孟回皺了皺眉，對第二句有些不解：“江山沒有易主，大姮朝更沒有易姓，這第一道天命分明就不準。”

“皇上當真這樣以為？”萬寧端正跪坐著，與孟回正面相對，“難道阿鸞如今還在？難道皇上也同樣姓姒？”

孟回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易主，居然指的是從姒鸞手里易到她手上，易姓當然成了自然而然的事，因為駕馭這具肉身殼子的她本就不是姒家人。

“乞康，萬家，包括我在內，都將這第一道天命領悟錯了。”萬寧慘笑著搖了搖頭，“我們都以為姒瑾死后會有一場爭奪戰，姒家終會覆滅，皇位終會落入能者之手。卻沒想到，所謂易主易姓會是這樣。”

天命里沒寫明誰會成為新王朝的開國皇帝，是以乞康一開始胸有成竹，神情嘚瑟得不行，多半覺得自己是最有機會奪得帝位的人。

“那你們萬家守護的第二道天命是什么？”孟回很好奇，這位神奇的第一代國師居然算到了這種事，那他還得到了哪些零碎啟示？

萬寧語氣平靜，神情也不復悲痛，不疾不徐地道：“和天地數，大衍五十，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孟回這段時間看了不少書，知道這里有種代表陰陽的天數、地數之說。天數之中藏十雙，地數十五雙。十雙為二十，十五雙為三十，加起來正好是所謂大衍之數。

所謂大衍，便是推演天地陰陽。第一代國師是根據大衍之數演算，這句話卻正好應和著第五十代女皇。

七七四九，岔道分離，江山易主，王朝易姓。

和天地數，大衍五十，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孟回在心中默念了幾遍，忽然對于乞康的心態有一絲理解。注定的改朝換代，創下新王朝的人為什么不能是他呢？萬家想來也是這樣想，至于萬寧從前對皇位有無覬覦之心，孟回覺得很難說。

“姒鸞從來不知道這些事嗎？”

“她不知。其實我也是在聽聞皇上近日舉動，才終于想通了這一點。”

孟回相信他說的是實話，眼前的人已經生無可戀，臉上最后一絲情緒都已經消失，徹底成為了一個無知無感的木頭人。

“我提出過讓姒鸞和你一起離開宮廷，當然是在我借用這身體平亂之后。可她拒絕了。似乎并不是嫌時間太長，也不是不想離開，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一心求死......”

聽到孟回的話，萬寧仍然無悲無喜，從前溫柔似水的雙眼，此刻猶如一方望不見底的古井。幽深，且毫無波動。“皇上仁慈，阿鸞是求仁得仁，地下若有知也當平靜安心。”

“那你呢？”孟回刻意顯露出警惕和防備，有意識地讓他察覺，“你知道我身上最大的秘密，又領悟了天命真正的含義，我該如何處置才好呢？”

萬寧抬起眼與她對視著，目光中閃爍著復雜的情緒。“我從沒想過要活著離開，只是......只是我不愿死在這紫霞宮。”

他來的時候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在接受了姒鸞之死的同時，求死之心就更加強烈了。

孟回笑著搖了搖頭：“我可沒打算殺你。”萬寧身上還有不少謎團，讓她覺得不能輕易解決。“行宮居住不便，我迎你歸來小住一陣子，如何？”

萬寧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神情中帶著幾分茫然。“什么？你......你不殺我滅口？”

“殺你帶來的麻煩實在太多，與其背上弒父之名，給人以把柄，還不如費點功夫好好看著你。”孟回扯了個半真半假的借口，不想讓萬寧看出心中的疑惑。

萬家人送他進宮肯定打著某種主意，要么是謀權篡位，要么是幫助乞康謀權篡位。不管是哪一種，孟回都想順著繩子從頭拎到尾，將這群不懷好意的佞臣一網打盡。

還有姒鸞的求死之心，她總覺得實在太蹊蹺了。明明有活路，有光明的未來，還有她這么大的金手指助一臂之力，誰會一心想死呢？

孟回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是姒鸞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確信自己絕無可能過上如孟回所說的那種生活。按照姒鸞當時所說的話來看，若真有事，必然會和萬寧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