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嘩聲越來越近,村子里的人都擠了過來。
這個一句:“錢都這事做的不地道,你們放心,等他來了我們問問他,可不能當了官就不要糟糠。”
那個一言:“這事不能這么算了,他說休了就休了啊,白叔,咱得鬧騰,他就是當了官也得要好名聲的吧,咱得讓他把安寧好好的接回去。”
安寧站在瓜田里低頭垂眸。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大多數的人都覺得她就得跟著錢都,死皮賴臉的也得賴給錢都,要不然就是吃了大虧。
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她除去錢都之外,其實再找不到好男人娶她的,離了錢都,她就只能孤獨終老的。
村子里的人都打著為她好的名義來指點她。
然后還她領情,她如果不照著做就是不識好歹。
可不就是么,白安寧的那一世就是這樣。
白安寧完全就是被那些為她好的言行給逼著跟錢都走的。
白德勝聽了這些話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他看了看張月梅。
張月梅嘆了口氣,一臉的愁苦:“算了,人家既然看不上我們家閨女,我們也不當那討人嫌的,我們自己的閨女自己養。”
“那可不成。”
一個平素和張月梅關系還不錯的中年婦女一插腰大聲道:“沒有平白便宜了姓錢的道理,你們也真是太好性了,照我說,錢都要是敢不要安寧,就告他去。”
安寧抬頭,沒有胎記的那半邊臉一片慘白,眼中滿滿都是愁苦哀傷:“大娘,這事……你們也都甭勸了,他既然休了我,我就打定了主意再不和他有牽連的,他自當他的官,我過我自己的日子,又何苦硬趕著討人嫌呢,便是……便是他真的又接了我回家,可我能有什么好日子。”
安寧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我,我這模樣有幾個能不嫌的,跟著錢都,他心里不定嫌棄的什么樣子呢,面上瞧著不錯,是個官太太,可內里過的苦不苦的,也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她一邊說,豆大淚珠子滾落下來。
便是安寧半邊臉都是紅色胎記,猛的一瞧很丑陋,可是,她哭起來的時候,又是梨花帶雨,弱不經風,真的很有一種楚楚動人的味道,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好些人看安寧哭的這樣傷心,忍不住跟著嘆氣。
“也是,就算錢都真的把人接回去了,可這深宅大院的,他想怎么著誰又知道呢,萬一……”
萬一把人冷著,或者搓磨的沒了命誰又能幫著討公道呢。
只是這樣的話太過不好聽了,那人沒說出來。
“齊大非偶。”
白德勝長嘆著說了一句:“我們家就是平頭百姓,錢家是當官的,比不得啊,我自己的閨女還是自己養吧,省的將來出什么糟心的事。”
好些人聽了這話也跟著點頭。
也是,和命比起來,那些榮華富貴什么的都是虛的。
這邊正議論紛紛呢,那廂錢都騎著高頭大馬就過來了。
瓜田的路并不寬,錢都早早的下了馬,把馬交給隨從,他自己穿著一身青色長袍緩步過來。
要說起來,錢都長的也還行。
他身材高挑,面目清俊,猛一看上去,倒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可走近了一眼,就能瞧出他一雙眼睛呈三角狀,眼白多眼瞳少,而且鼻骨單薄,嘴唇更是薄的很,這樣的面相最是忘恩負義的。
安寧看了一眼就垂頭走到瓜田中接著摘瓜。
她并不想理會那個害了白安寧一世的渣男。
只是錢都卻很會做戲。
他看到白德勝的時候一臉難過愧疚,幾步過去撲通一聲就是給白德勝跪下了:“拜見岳父大人。”
白德勝趕緊去躲:“不敢當,你可不是我女婿了,這岳父大人還是休要胡叫的。”
錢都立馬拼命嗑頭,一邊嗑一邊哭道:“是我的不是,都是我不對,那時候我因派官的事情心情不好,一氣之下就和寧寧拌了幾句嘴,分明知道她也委屈,卻……卻是只顧著自己難受,賭氣之下就把她送了回來。”
錢都哭喊著,說話時顯的極為情真意切:“我原也抹不開面子,想著讓寧寧和我服個軟,可誰知道她性子這般剛強,這一個多月來我吃不下睡不著,又怕寧寧受委屈,又怕她想不開……”
張月梅看錢都說的真的特別動情,忍不住去看白德勝。
她見白德勝袖著手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心下一驚,趕緊退后幾步。
周圍的人卻相當的同情錢都。
有好幾個人都在幫著錢都說話,勸白德勝原諒錢都。
還有幾個小媳婦找安寧勸說,說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什么床頭吵架床尾和什么的。
安寧只是彎腰摘瓜,全當聽不到。
錢都那里還在哭:“當初是岳父不棄將寧寧嫁予我,如今我中了進士,原該對她更好,讓她跟著我能享些福的,誰知,誰知……都是我不好,如今我就跪在這里,岳父要打要罰我都受著。”
白德勝后退了一步,皺眉打量錢都。
安寧卻在這時候扔下手里的西瓜走了過去。
她面色平靜的看著錢都:“錢老爺,你也莫在這里為難我父親了,我實話說與你聽,我這長相原是不想成親的,只是當初不愿叫父母為難才嫁了你,可自從嫁給你之后,我心里一直難受,每每看到錢老爺面目清俊,我這心里就越難堪,我知配不上你,早先便也想過和離的事情,只是我還未提出來,你就先休了我,倒也叫我如了愿,即已休棄,又何談什么夫妻恩情,我一個小女子都能想得開,錢老爺一個大男人如何拿不起放不下呢,沒的倒叫我小看了你。”
錢都抬頭看著安寧。
安寧這話堵的他倒不知該怎么說才好了。
錢都來的時候都想好了,不管安寧怎么抱怨,他就哭泣認錯,反正誠心擺出來了,實在不行就跪在瓜田里,安寧不答應復婚他就不起,他偏不信安寧拗得過他。
可他萬萬沒想到安寧沒一句抱怨的,反倒是一直說配不上他,看到他就自慚形穢。
這又要叫他怎么應對?
安寧輕笑一聲:“再者,我自認鄙陋,大字也不識得幾個,很做不來官夫人的應酬那一套,沒的耽誤了錢老爺,倒不如咱們一別兩寬,錢老爺再娶那能幫你的如花美眷,以后你日子過的和和美美的,我也放了心。”
她心道才導呢,你以后必然雜事一堆,再無和美可言。
錢都更說不來什么。
他想說不嫌棄,安寧卻也看出來了:“便是錢老爺不嫌棄我,我自己嫌棄自己,若是再跟著你,我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會想不開郁郁而終,錢老爺若還念些夫妻的情分,倒不如遂了我的意,叫我在自己家里過幾年清靜日子。”
安寧這話的意思便是你要是想讓我早死,那便要我跟你走。
這話真是堵的錢都更加難堪。
難道讓他直言不諱的說不怕安寧早死,安寧死的越早他越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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