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太子殿下。”
“恭迎大都督。”
大都督府的門口,一眾淮西勛貴,早已恭候多時,隨即,便是看向走下馬車的蕭寒與朱標,便是齊齊躬身道。
“嗯。”
“不必多禮。”
朱標的嘴角,又是勾起那招牌似的溫和笑容,隨即,便是擺了擺手道:“孤只是陪二皇兄來大都督府一趟,沒有什么事。可以不必在意孤。”
“二皇兄!”
頓時,一眾淮西勛貴的眼中,皆是閃過一抹果然。
蕭寒,賜國姓,入族譜,列嫡親,排皇室第二宗列!
這相當于什么?
相當于蕭寒并不是老朱的義子,而是正兒八經的嫡親!
畢竟,古人的傳統觀念之中,列入族譜,那就是自家的親兒子,所以,朱元璋完全將蕭寒當做親兒子,并非義子。
“廖永忠,本侯讓你調過來的兵馬,調過來了沒有?”
蕭寒緊了緊身上的衣袍,便是一步踏出,看向身前的廖永忠,輕聲問道。
“回稟大都督,標下已經將城司兵馬,全數調往校場候命。”
廖永忠重重點頭,便是看向蕭寒抱拳道。
“嗯。”
“那便將這件事交給你,從城司兵馬之中,調出三千精銳。”
蕭寒輕輕點頭,便是看向廖永忠,又是輕聲道:“而對于這三千精銳,本侯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底子干凈,忠君愛國。”
“標下領命!”
“標下一定辦好大都督吩咐的差事。”
廖永忠又是重重抱拳道。
至于,蕭寒為什么將這件差事交給廖永忠?
無他!
死忠!
僅僅這一點,蕭寒便可以放心使用廖永忠。
相信廖永忠,也不會讓蕭寒失望,畢竟,蕭寒前往揚州,感染風寒,在廖永忠看來,蕭寒就是為了他。
“太子,我今日再為你上一課。”
隨即,蕭寒與朱標走進大都督府,蕭寒便又是看向朱標輕聲道。
“嗯?”
朱標微微皺眉,不明所以,但隨即,還是點了點頭。
畢竟,蕭寒絕不會害了他!
“都退下。”
蕭寒微微側身,聲音淡漠,隨即,手臂抬起一震道。
“遵命!”
淮西勛貴的心中頓時一凜,隨即,便是齊齊低頭退了出去。
這一刻的蕭寒,氣勢太過于恐怖,就像是當年的小先生,讓人根本不敢直視!
“這一課,應該從何說起?”
所有淮西勛貴退下以后,蕭寒又是微微沉思。
“嗯?”
朱標仍然皺眉,但還是認真的看向蕭寒。
“揚州之行,便是為今日的布局。”
“伱是太子,你是未來大明的皇帝,所以,你要明白。”
蕭寒緩緩抬起眼眸,又是看向朱標,輕聲道。
“什么意思?”
朱標不解的看向蕭寒道。
“對于權力的把控,對于人心的掌控,這是你未來身為皇帝的必修課。”
蕭寒拿起桌子上的水壺,為朱標倒了一杯熱茶,但留有三分余力,隨即,又是笑道:“就比如,我為何執意下揚州。”
“你想引我出面。”
朱標端起茶盞,露出一抹笑容,看向蕭寒道。
“嗯?”
蕭寒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便是抬起眼眸,有點訝然的看向朱標道:“你知道?”
“嗯。”
“本來不明白,但今日見了廖永忠,我便明白了許多。”
朱標輕輕抿了一口熱茶,方才看向蕭寒笑道:“畢竟,身為你的學生,要是太蠢,那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坐這個太子之位。”
“說說。”
蕭寒放下手中的茶盞,走向府堂的門口,看向院落中的大雪,輕聲問道。
“怎么說呢?”
朱標微微沉吟了一下,便是看向蕭寒,輕聲道:“揚州之行,你大可以不用去,但你還去了。”
“說是敢為天下先,其實只是一半,至于另一半,還是為了廖永忠。”
“因為,你篤定廖永忠不會說謊,絕對會如實相告,但同時,你也在廖永忠的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一顆名為感恩的種子。”
“那接下來,便是靜待這顆種子發芽,畢竟,所有人都知道,你體弱多病。”
朱標話音落下,但還是依舊直勾勾的盯著蕭寒。
“嗯。”
“經過這幾年的調養,我雖然對自己的身體有信心。”
“但我仍然是在賭命。”
“廖永忠一定會來揚州,一定會看見我重病,甚至,我入揚州,那你一定會為我而來。”
蕭寒沒有否認,只是輕輕點頭,眼中更是沒有絲毫的感慨。
畢竟,賭命便是賭上了所有,那輸贏就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對手唯有自己,所以,生死更重要!
“嗯,你到了揚州染了風寒,死撐等我入揚州,消息傳回京師,朝野震動。”
“那一刻,其實我就明白,你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我沒想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但今日,我想通了,小明王之事,始終是朝廷的恥辱,若是被臣子提起,老爺子必然不會開心,而且,即便這個人是你,老爺子也不會開心,反而會更加的生氣。”
朱標又是接過話茬,看向蕭寒,輕聲說道:“所以,你這一趟揚州之行,必須要染風寒,必須要病重,必須要等到我來,那其實,從一開始,你就已經在搏命了,因為,你已經是退無可退。”
“嗯。”
“我賭的是天命,奪的是天時,唯有人和,只是你,所以,這三者缺一不可,不然,就算我能活下來,安穩回到京師,小明王的事件,要么被壓下來,要么就是徹底爆出來,但從今以后起,這世上,恐怕就沒有肅寧侯蕭寒了。”
蕭寒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便是笑道:“但是我賭贏了,我的命,仍然在我的手中。”
從一開始,蕭寒的這個自保之局,就是只有一成勝算的死局,而這一成勝算,便是向死而生,而且,最為可怕的便是決定權,都不在蕭寒的手中,而是在朱標的手中。
“那從一開始,你就知道小明王這件事?”
朱標又是抬起頭,看向蕭寒問道。
“不知道。”
“甚至,我都沒有想過。”
蕭寒卻是微微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么敢賭?”
朱標有點不解道。
“因為,廖永忠說完,我其實就已經明白了,而我連夜出京,風雪入揚州,也僅僅是想到了第一步。”
蕭寒想都沒想,便是開口道。
“哪一步?”
朱標又是皺眉問道。
“你。”
蕭寒抬起眼眸,認真的看向朱標道。
“我?”
朱標疑惑的指了指自己,不明所以。
“嗯。”
“我們這么多年兄弟,我豈能不明白你,所以,若是你知道,我連夜出京,你肯定會來追我,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會輸,因為你的性格,絕對不會容忍這件事。”
“江南文官與浙東黨派,害死小明王,致使朝廷尊嚴喪盡,陛下蒙羞,而你身為太子,就絕不可能坐視不管。”
蕭寒將自己身上的裘袍脫了下來,隨即,拿過一旁的刀,在裘袍上,劃出一道口子,伸手進去摸索,然后便是取出了一封奏章,放在了桌子上。
“我蕭風雪這輩子并不自負,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對得起天地良心,一步十算,料敵于先機,掌全局,觀大勢,就算是劉伯溫,李善長,都不如我。”
“所以,我怎么可能會輸?”
蕭寒看向桌子上的奏章,臉上又是露出了一抹笑容,方才轉頭看向朱標,輕聲道:“勝局已定,我只要將你引去揚州,我便可以功成身退,也能還這天下一個朗朗乾坤,畢竟,這些文官包藏禍心,對于我大明,始終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那就絕不能留下。”
說是不自負,但這就是蕭寒的自負。
我計一出,天下謀臣,只管磕頭。
“這份奏章.”
朱標看都不用看桌子上的奏章,便是眼神復雜道:“就是生死。”
“嗯,如果我死在了揚州,童章舜便會告訴你,這份奏章,藏在我的衣袍之中,你便可以按照這份奏章,謀定而后動。”
蕭寒將眼前的奏章翻開,映入眼簾的便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這就是蕭寒前往揚州的路上,為朱標寫下的奏章,而這里面的內容,絕對驚世駭俗,因為,這內容一旦泄露,被人得知,那人就可以憑借在奏章上的內容,開創繁榮盛世,立下不世之功,王侯將相,唾手可得。
“至于揚州之事,我倒是沒有寫明,畢竟,奏章就這么點大,根本寫不下,但是我想,如果關于揚州之事,都要讓我寫明白,那你還是別當這個太子了。”
蕭寒又是瞥了一眼朱標,又是笑道。
“生,可以自保。”
“死,青史留名。”
朱標的眼眸依舊復雜,但還是點了點頭道:“你這可真是,最讓人無法料想的兩全之策。”
“我不是劉伯溫,也不是李善長,性命和名聲之間,我只會選擇性命,但我也說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敢為天下先,想立不世之功,唯有搏命。”
蕭寒聳了聳肩,依舊笑道。
“所以,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告訴我,而我也想過,究竟問不問你,但是想想,還是算了,等你我暮年之時,我再來問你。”
朱標將桌子上的奏章,直接扔進了火盆,隨即,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只是看向蕭寒,多了一抹責備道:“我并不蠢,雖然我知道,我沒你聰明,但比起那份奏章,你才是我大明的瑰寶,更是我朱標的兄弟,所以,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還有一個意思,搏命,只是為非常之事,但現在,這座天下,我有資格做主,那我便不允許你在搏命,我要讓我的老師,我要讓我的兄弟,待在我的身邊,助我一臂之力,而非一份奏章。”
朱標的言辭誠懇,相互之間的坦誠,便是這份心意,而有這份心意,就已經足夠,那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他朱標。
“君以國士待我。”
“我必以國士報之。”
蕭寒微微一愣,便是躬身笑道。
“所以.”
朱標伸手將蕭寒扶住,又是輕聲道:“對于我這個學生,您滿意么?”
“為了不讓你驕傲。”
“只能說一句馬馬虎虎。”
“有待努力。”
蕭寒眼珠子一轉,便撇了撇嘴道。
“那看來我的路還很長。”
“所以,你必須留在我身邊。”
朱標一把攬住蕭寒的肩膀,一如孩童時的笑容,沒有因為身份而變過,又是眨了眨眼睛道。
“有你這么個蠢弟弟,我真的不是很放心,所以,我還是看著你點吧。”
蕭寒轉頭瞥向朱標,也是笑了笑道:“況且,常伯伯對我不錯,大女兒要嫁給了你,小女兒要嫁給了我,那從老爺子這邊論起,你兒子,就是我侄子,那從常伯伯那邊論起,你兒子,就是我外甥,那我自然不能放心,讓別人去教導,還是我一手代勞吧,免得被別人教壞了。”
“畢竟,兩朝帝師,聽起來就很不錯。”
蕭寒又是輕輕捶了捶朱標的胸口,笑道:“再加上,我為大明做出的杰出貢獻,為我列傳,青史留名,不過分吧?”
“不過分。”
朱標輕輕揉了揉胸口,方才點頭道:“而且,爹也是這么想的。”
“嗯?”
“什么意思?”
蕭寒的眼中,頓時閃過一抹疑惑。
現在輪到蕭寒不明所以了,這跟老爺子有什么關系?
“我也沒想過要瞞你。”
朱標微微沉吟了一下,方才開口道:“昨天晚上你睡下以后,我和老爺子聊了很久,聊的大部分話題,都是關于你。”
“關于我,這有什么好聊的?”
蕭寒一下子就提起了精神,隨即,便是好奇的看向朱標。
“其實,你和老爺子之間,只是沒有父子之名,但卻已經有了父子之實,這一點,你應該明白吧?”
朱標想了想,方才開口道。
“你這不是廢話?”
“我快凍死的時候,是老爺子給我抱回去,我性命垂危,是娘不分日夜守在我身邊,才讓我撿回了一條命。”
蕭寒翻了翻白眼,隨即,便是沒好氣的看向朱標道:“還有,能不能別學我,你又學不會,畫蛇添足,撿重點,別老放屁。”
“正是這個原因,讓老爺子猶豫了很久,畢竟,你應該都能看得出來,娘是疼愛你,但是爹也很愛你。”
“畢竟,從小養到大的孩子,他的脾氣秉性,老爺子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但這座天下,來之不易,那關于你,毫不夸張的講一句,所有的淮西勛貴,乃至于李先生,劉夫子在內的所有謀臣,在老爺子看來,都不如你,都比不上你。”
“所以,老爺子其實也很糾結,一個臣子太過于能干,開國以后,又是謹小慎微,過分的求于自保,那你覺得,像誰?”
朱標看向蕭寒緩緩說道。
“司馬懿。”
朱標的話音落下,蕭寒便是揉了揉脹痛的腦袋,隨即,點了點頭道:“畢竟,對決陳友諒,以弱勝強之勢,還是強勢碾壓,從這里算起,我就已經太過于妖孽,而開國以后,我直接銷聲匿跡,不再過問國事,或許,在別人看來,這是自保,可剛剛開國,老爺子又沒有屠戮功臣,我為何要自保?”
朱標接過蕭寒的話茬,也是點了點頭道:“因為,沒有任何原因的自保,那就是所圖甚大,畢竟,史記上的司馬懿,這一輩子只揮了一次刀,但是這一刀,卻磨了幾十年,最終,竊取了曹魏的天下。”
“大明,來之不易,老爺子會這么想,并不為過。”
蕭寒聳了聳肩,毫不在意的笑道:“換做是我,我也會這么想。”
自古以來,功高震主,便是王朝大忌,蕭寒被猜忌,也實屬正常。
“所以,殺與不殺,僅在老爺子一念之間。”
朱標換了一個舒適的坐姿,繼續道:“可就像之前說的,終究是自己養大的孩子,老爺子怎么舍得,所以,一輩子從來不賭博的老爺子,愿意賭一次。”
“我不關心老爺子愿不愿意賭,我只想問你,你信不信我。”
蕭寒直接搖了搖頭,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朱標問道。
“我信。”
沒有任何猶豫,朱標想都不想,笑道:“要不然,我不會坦誠布公,況且,我有信心,不弱于你。”
“那老爺子說了什么,就不重要了,只要我從未看錯你,這便足夠了。”
蕭寒揮斷了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朱標,臉上露出笑容道。
“你從來都不是司馬懿。”
“你是大明的諸葛武侯。”
朱標緩緩起身,看向蕭寒鞠了一躬。
“別鬧,我可比不上武侯。”
“但,我是大明的肅寧侯。”
蕭寒一把拉住朱標,搖了搖頭笑道。
“肅寧侯,不是你的終點。”
朱標捏住蕭寒的胳膊,笑道。
“不感興趣。”
蕭寒卻是撇了撇嘴,便是看向朱標擺了擺手道:“我還是喜歡別人叫我侯爺,聽起來多舒服,至于國公爺,還是算了吧,有點太過于老氣,畢竟,我還年輕,等再過個十幾年,再說吧。”
“侯爺。”
“國公。”
朱標看向毫不做作的蕭寒,眼中閃過道道神采,方才搖了搖頭,用著僅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道:“或許吧”
“而我也絕非漢高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