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老頭兒就是傳說中的御史。慕扶疏印象中御史就是專門和皇帝對著干沒事找事那種,都是錚錚鐵骨動不動就要在大殿上鬧觸柱自殺的,沒想到這老頭兒居然降了!
慕扶疏撇撇嘴,對楊惟愛道:“這老頭兒婆婆媽媽,做了妓子還要立牌坊,阿娘和他有什么好說的。”
楊惟愛點頭:“不錯,這種人確實不值得阿娘多費口舌。”
夏大夫已經氣得渾身哆嗦了。慕扶疏那句話罵的實在毒辣,簡直叫他無地自容。就算此時氣氛緊張,身邊有一些官員也忍不住嗤笑。
楊惟愛看著眼前的御林軍,聲音冰冷:“你們一定要戰么?”
御林軍統領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頭戴著長長的紅角頭盔,臉上還有青春痘的痕跡。看著楊惟愛的眼神似是恨毒:“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自是要戰的,你也莫擺什么大長公主的架子,不就是個野種嗎?”
齊將軍低聲道:“這是王齊均的大郎。”
這是第二次有人當眾說楊惟愛是野種,她微閉雙眼,正欲開口,只聽一聲銳嘯,那青年自馬上一頭栽了下去,額上插著一支紅色羽箭。
御林軍的盔甲都是從頭包到腳的,只有臉露在外面,慕扶疏一箭射穿了他的額頭,那人哼都沒哼一聲就從馬上摔了下來。
慕扶疏冷冷道:“殺父之仇你是報不了,辱母之仇我當場就報了。”
說完朝著嘩聲一片的官員們道:“我阿娘是大隋大長公主,哀帝唯一的骨血,當年我阿娘出生后王老賊便給他下了絕育藥,生怕他生出皇子。更是在哀帝留下遺旨傳位淮王世子時殺了淮王滿門,這不是謀朝篡位又是什么?我阿娘臥薪嘗膽十四年,今日殺進宮中只為找王氏報仇,與他人無干。若有降者既往不咎且官拜原職,逆行者格殺勿論!”
說完退后一步看著楊惟愛。楊惟愛微笑,眼中俱是滿意。
御林軍統領死了,副統領年紀要大一些。他猶豫不決的看看楊惟愛和慕扶疏。又回頭看看身后的大人們。
此刻那些公侯官員們也進退兩難,俱是議論紛紛,大人有和楊惟愛有刻骨仇恨的自是不愿意投降的。比如巴武寶和夏大夫,他們兩人唧唧歪歪的勸說眾人,一意要和楊惟愛他們血戰到底。
慕扶疏不耐煩,瞄準夏大夫。袖箭“咻”一聲過去,正中心口。老頭兒還沒來得及看一眼慕扶疏就撲通倒地,胸前的羽箭顫微微的還在抖動,一個銅錢大的血印子漸漸的越來越大,不一會兒身下就積了一大攤子血,周圍的人都嚇得驚叫的驚叫暈厥的暈厥。
慕扶疏懶洋洋道:“還有誰不服的?”
御林軍此時也起了紛爭,有要戰的又要降的。亂糟糟一片。
楊惟愛一聲令下,右手一揮,陳坤年一個炸藥包丟過去。御林軍眼前的空地上炸出了一個大坑。
所有人立時鴉雀無聲。
楊惟愛指著那個大坑:“你們有誰不怕炸的盡管放馬過來,反正我也殺了那么多人。不在乎多殺幾個亂臣賊子。”
御林軍沒有后退,但也沒有先前的氣勢了,呆若木雞的站著,身后那些官員們都在議論紛紛,最后有兩個中年男子率先領著家人沖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口稱“有罪”,這是愿意降了。
接著又有人陸陸續續跪下,最后就剩下一小半人還堅持著,包括巴武寶。
巴武寶此時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他在當年宮變中是立下“汗馬功勞”的,那些不愿降的大臣的家眷都是被他殺死的,淮王一家的滅門也是他帶人去干的,如今楊惟愛強勢歸來,他自知不管是降還是不降定是活不了的。看著眼前所剩不多與他一樣還在堅持的官員,這些大多和王家有姻親關系。咬咬牙道:“和他們拼了,看能不能乘亂跑出去。”
原先他們算盤打的好,自己這邊可是有六萬人呢,沒想到那么不堪一擊。不知道楊惟愛那邊弄的什么鬼東西,如響雷一般,扔出來就爆了,一個就能炸死炸傷數百人。難道真的是天要亡他們?
不等他們這邊商量好怎么拼,宮內突然飄過來一陣黑煙,慕扶疏凝神一看,原來內宮著火了。
王寅思不會講自己燒死了吧?慕扶疏不由得想起了紂王火燒摘星樓,朱允炆……說起來這些古人腦子也不好使,以為燒了宮殿,自己就能改頭換面跑出去不成?
慕扶疏一個呼哨,驚風驚雷跑過來,她摸摸它們的頭,對驚風驚雷耳語幾句,它們便撒丫子跑遠了。
宮內著了火,外面那些人也都明白,定是王寅思了。那些不肯投降的官員都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就是不知道他們哭的是自己還是皇帝了。
楊惟愛見王寅思居然這么容易就將自己燒死,不由得有些懷疑,崔元啟也上前道:“不如讓人圍城吧,王寅思怕是跑了。”
慕扶疏胸有成竹:“他跑不了,我讓驚風驚雷去找了。”
楊惟愛:“驚風驚雷又不認識他,怎么找?”
慕扶疏微笑:“我自然有法子。”
她事先讓驚風驚雷聞過龍涎香的味道,那些香是貢品,只有皇室才能用,只要有著味道的人都撲了來就完事了。
那些御林軍此時已經完全亂了方寸,那副統領干脆扔了武器跪地,雖然不發一言卻也是擺出了投降的姿態。這下子身后那些御林軍和殘兵也都爭先恐后的跪下,眨眼間地上便跪滿了人。
楊惟愛畢竟是做過十幾年長公主的,一揮手道:“降者不殺,反抗者都抓起來,其余人隨我進宮救火。”
御林軍畢竟受過訓練,很快跟著進宮去滅火。陳坤年帶人將那些投降的官員帶到一處。沒降的抓起來用繩子束了串成一串。慕扶疏看著他們一個個如喪考妣的樣子,卻生不起一絲憐憫。相比十四年前,他們算是運氣好的。據楊惟愛所說,十四年前的長安可是血流遍地,數不清的官員滿門被殺,如今不過是風水輪流轉罷了。
跟著楊惟愛進了宮,慕扶疏覺得這皇宮和洛陽城的行宮相比有了很大不同。洛陽行宮威武霸氣。這里卻是精巧細致,這大約是南北差異的原因。
御林軍訓練有素,很快大興宮的火被撲滅了。只是整個大興宮也燒的只剩下了黑漆漆的斷墻殘垣,火種陸陸續續被拖出來數十具尸體,只是都燒成了焦炭,哪里還分得清誰是誰呢?
崔元啟掩鼻上前看了看。回頭對楊惟愛道:“都是些下奴。”
慕扶疏看著眼前焦黑一片,想起當初和三郎就是在這里弄死了王旭來。轉眼間這里就成了一片焦土,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楊惟愛一言不發站著,大家也都不說話。許久之后她才冷哼一聲:“夷為平地,本宮要在這里挖個池塘。”
說完便轉身往前走。
這個皇宮是按照長安的皇宮仿造的。只是因為地方小,精簡了許多,大致布局還是和原先的長安內宮差不多。只是大興宮已經燒了。能去的便只有東宮和掖庭宮了。
楊惟愛直接去了東宮。她從八歲入住東宮,直到十六歲出嫁。在東宮住了八年。雖然這里不是長安城的東宮,她還是覺得有什么在牽引著她,不由自主就往東宮走去。
慕扶疏自然是緊隨其后的。其實她們這樣攻進來也很尷尬,要是男人就可以乘機自立為王登基為帝,偏偏她們是女人。楊惟愛有著先帝大長公主的身份和唯一嫡傳的血統,能唬住天下人卻不能登上帝位,這真是件糟心的事兒。
此刻宮中早已經亂成一團,太監宮女們在大軍虎視眈眈下一個個都噤若寒蟬,屏聲靜氣的站在各自當差的宮門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就怕被一刀殺了。
楊惟愛遠遠的看見東宮靜靜矗立在夕陽中,一抹斜陽正好照在西面屋檐上,仿佛將東宮鍍上了一層金色。
“大娘,阿娘在長安的東宮比這里可威武多了。”楊惟愛拉著慕扶疏的手慢慢走近東宮,口中喃喃自語,不知是說給慕扶疏還是說給自己聽:
“每到黃昏,阿娘都會從大興宮乘著轎輦返回東宮,身前身后都是宮人,四人一排排成數十行,迎著夕陽迤邐而行……那時節也和如今一樣,金黃色的陽光照在我的轎輦上,透過傘蓋映在我的臉上。若是冬日,便坐轎,轎內放著炭火,里面放著熏香,一路行過去,留下了一路芳香經久不散……”
慕扶疏跟在楊惟愛身后,想象著那浩浩蕩蕩的場面,臉上也露出一絲神往的微笑。
兩人慢慢走到東宮,發現這里人煙稀少,門口只站著三個小太監兩個宮女。見她們過來無人齊齊跪在地上磕頭。楊惟愛沒有理會他們,邁步走上臺階。
進了大門,只見里面滿滿當當都是華麗的黃金打造的器物,就連坐榻上都放著沉甸甸的黃金屏風。楊惟愛冷笑:“果然是不知哪里來的山野村夫,連一點大家族的氣韻都無。”
慕扶疏先是覺得很贊同,接著心下一涼,下意識的看了楊惟愛一眼,見她似無所覺才跟著進去。
楊惟愛這句話的意思,似乎是知道原住在這里的王寅思不是王旭來的兒子,可是那些信還在她手里,楊惟愛是如何知道的?
不等她想明白,楊惟愛突然一聲大喝:“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