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花家大營內人聲鼎沸。
外出勘測的工匠都已經回返,架起來的高塔還在用最緩慢的速度向下鉆探,若是鉆到了地脈,泄了地氣,自然有陣法禁制會通知營地中的人。
到處都是篝火,花家、任家的護衛打來了野獸,洗扒干凈后架在了篝火上熏烤。
還有任家的運輸隊送來了大量家禽家畜,同樣在廚工的妙手下整治得香飄四野。
一口口大鍋中燉了濃湯,煮了米飯、麥飯、雜糧,熱騰騰的蒸汽朝著四周噴出,引得那些工匠、護衛、雜工、仆役口水直流。
唯有巫鐵占據的這幾口帳篷附近,冷燈瞎火,幾乎能看到鬼影子在晃蕩。
沒人給他們整治食物,沒人問他們一聲是否饑餓,甚至帳篷里的燈油燒干了,蠟燭點光了,也沒人送來新的燈油和蠟燭。
‘咕咕咕’!
巫鐵摸了摸餓得直叫的肚皮,‘嘿嘿’笑了一聲。
無論筑基境、感玄境、重樓境、命池境,哪怕到了胎藏境,修士還是有口腹之欲的。
越是強大的身體,需要補充的能量和物質就越多。
每一個修士,都是大飯桶。命池境、胎藏境這樣的高階修士,都是超級大飯桶。
只不過,命池境、胎藏境這樣的高階修士,他們要么服用靈丹,要么食用靈獸猛禽,那都是蘊藏了龐大天地元能、蘊藏巨量營養的好東西,所以顯得他們飯量不大。
真個要放開肚皮吃起來,一個最弱的命池境修士,一頓起碼能吃掉十幾頭普通的、家養的、沒有任何特殊血脈的老黃牛。
而巫鐵如今的身體機能強得離譜,肉體強度直追專門鍛體的胎藏境大高手,就算是一塊普通的合金塊塞進腸胃,也會被他輕松消化了。
所以巫鐵的飯量也變得極其的可怕。
修煉的時候有外界吞入的天地元能頂著,腸胃還不怎么感到饑餓。但是不修煉的時候,身體的自然反應一上來,巫鐵就覺得,嗓子眼里幾乎有十幾只觸手鉆了出來,恨不得要將遠處篝火上烤得噴香的野獸全部給抓過來吞下去。
掏出一粒神武軍秘制的‘行軍丹’,雞子大小的丹丸在黑夜中熠熠生輝。這是神武軍采集五谷精華,淬煉兇獸猛禽的血肉之精,輔佐各種珍貴藥材,以煉丹秘術提煉的行軍糧草。
這么一顆小小的丹丸蘊藏的能量和營養堪比一百頭老黃牛,服下一顆,普通的命池境修士足以堅持小半個月時間不渴不餓。
只是這玩意的口感……就和涂滿了血漿的石頭疙瘩一樣,腥氣撲鼻、堅硬無比,還沙拉拉的卡喉嚨。
看了半天行軍丹,巫鐵將它塞回袖子里,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他身邊的一眾神武軍、城防軍士卒也餓得肚皮直叫,神武軍士卒們身上還有備用的行軍丹,但是這些城防軍士卒,他們出來得急,可沒有任何準備。
巫鐵輕喝一聲,昂首挺胸的朝著最近的一堆篝火走去。
一名任家的護衛首領拎著一柄牛角尖刀,正要從一頭烤得金黃的插翅吊睛白額虎大腿上割下一塊肉來,巫鐵突然闖到了他身邊,右手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推。
這任家護衛首領悍然是半步胎藏境的修為,修煉的是任家的家傳功法。
但是在巫鐵手下,這護衛首領被他輕輕一推,頓時立足不穩,踉蹌著向一旁沖出了數十步,一頭撞進了隔壁的篝火中,燒得頭發眉毛全化為青煙,身上衣衫也被點著了。
“兀那……”一群任家護衛猛地跳了起來。
“多謝,多謝,我代表神武軍,多謝諸位款待。”巫鐵‘嘿嘿’笑著,將兩個下意識朝著他揮拳的任家護衛一腳一個踹倒在地,然后大聲笑了起來。
“慚愧,慚愧,我霍雄寸功未立,諸位就準備了好酒好菜勞軍,真正是慚愧啊。”巫鐵大笑著,身邊一道剛猛異常的氣罡向四周擴散開,將附近七八座篝火旁的花家、任家護衛全部暴力震退。
“大家放心,這座營地的安全,我霍雄說了,妥妥的,不會有任何問題!”巫鐵大咧咧的拍著胸膛,朝著身后的下屬士卒招了招手:“傻著愣著干什么?任家一番盛情,你們不要辜負了才好。”
“趕緊的,吃,喝,然后,回帳篷睡覺。”巫鐵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氣急敗壞走過來的任獨行,輕聲道:“晚上一定要養好精神,到了白天,我們還要保護營地呢。”
任獨行帶著大群護衛闖了過來,站在篝火旁直勾勾的盯著巫鐵。
巫鐵笑呵呵的看著任獨行,他緩緩說道:“任少爺,多謝,多謝,你們居然還給我們準備了美食、美酒……太客氣了……不過,神武軍軍規森嚴,美酒美食就可以了,美人就不用了。”
“我沒有……”任獨行張嘴咆哮。
“你不歡迎神武軍?”巫鐵打斷了任獨行的話,他微微俯下身體,猶如準備發動撲擊的惡狼一樣盯著任獨行:“或者說,你對我們神武軍……有不滿?”
“神武軍直屬大晉神國軍部,直屬神武殿統轄,直屬神皇陛下調動……我們神武軍,堪稱大晉神國的禁軍。”巫鐵急速說道:“不滿我神武軍,就是不滿神武殿,不滿大晉軍部……就是……”
“對我大晉神皇不滿!”巫鐵伸出手,指著任獨行的鼻子冷聲道:“注意你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說錯話了,是要死人的!”
任獨行氣得渾身直哆嗦。
他死死的盯著巫鐵發了半天呆,然后,突然他嫣然一笑:“霍校尉說得什么話?對神武軍,我任家那是……能供應諸位軍爺吃喝,那是我任家的莫大榮幸啊!”
任獨行笑得很燦爛:“真不要美女伺候么?五百八十一個美人一時間湊不齊,給霍校尉準備三五十個美人,我任家還是做得到的。”
巫鐵笑看著任獨行:“不敢,不敢……軍法森嚴,實在是不敢。”
任獨行笑著點了點頭:“那就,吃好,喝好。嗯,夜間的值夜,也就不用勞苦霍校尉和一眾軍爺了……諸位大爺,休息好,呵呵!”
任獨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然后轉身就走。
大群護衛簇擁著任獨行離開了,任獨行走到數十丈外一堆篝火旁,突然一腳將一個自家的仆役踢飛了出去。
“操!”任獨行怒罵了一聲。
巫鐵笑呵呵的看著任獨行遠去的背影,過了一會兒,他朝著自己的一眾下屬勾了勾手:“來,吃,吃,喝,喝……嗯,晚上睡覺的時候警醒一些,呵呵。”
巫鐵和一眾下屬沒出現的時候,花家營地中到了夜里也很熱鬧。
工匠們、護衛們,有飲酒作樂的,有聚眾賭博的,也有角力嬉戲的,甚至有花家和任家的法修相互較量神通秘術,弄一些空盆生瓜、空盆生金、平地生蓮、通天繩索之類的戲法相互逗趣。
巫鐵一行人到了,整個營地的氣氛就變得很冷清。
所有人吃完、喝完,然后就鉆進了帳篷里休息了。
整個營地安安靜靜的,只有花家和任家負責巡夜的護衛在中低空慢悠悠的飄過。
每個護衛飄過巫鐵所在的帳篷時,都會惡狠狠的朝著他的帳篷盯上一眼。如果他們的目光有殺傷力,巫鐵肯定已經被打成了篩子,而且是用來篩面粉的那種最細小的篩子。
巫鐵盤坐在帳篷里,并沒有休息。
他在等,等花家或者任家的人露出馬腳來。
他看出來了,花心心顯然是落入了任家的算計中,而花家這次派出來的這么多的勘礦隊,一定有貓膩。
但是問題的關節點在哪里呢?
這勘測隊,他們是找礦,還是找別的東西?
任家的人也摻和了進來……嫌疑很大啊,如果巫鐵沒猜錯的話,花家的隊伍中,應該只有極少數人有嫌疑,而任家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一縷黑煙突然無聲無息的在巫鐵面前的地面上鉆了出來。
巫鐵猛地抬頭,拔出六煉苗刀正要一刀斬出,黑煙中伸出一只手臂,手掌上握著一塊血色令牌晃了晃。巫鐵猛地停下動作,反手將苗刀放在了床榻上。
“禁魔殿?”巫鐵看著黑煙中走出來的,全身都穿著緊身暗光黑皮軟甲的精悍漢子,齜牙咧嘴的冷哼了一聲:“你們這次,玩什么花招?你們給的情報,不清不楚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精悍漢子向巫鐵深深的看了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神武軍八品校尉霍雄?”
“是我!”巫鐵沉聲道:“有何貴干?”
“禁魔殿中恒國分殿司殿大人,很看好你。”精悍漢子手掌一翻,掏出了一支一尺多長,做工精妙絕倫的小風車遞給了巫鐵。
“這是一件三煉仙兵萬刃車,一旦激發,風車一動,就有百萬飛刀破空殺人,胎藏境之下,觸之必死,就算是胎藏境高手,若是被困得久了,也會被其重傷。”精悍漢子冷聲道:“尤其淬煉萬刃車時,在里面煉了一絲先天火毒進去,被殺傷者火毒纏身,想要愈合……極難,極難。”
“此寶威能絕大,而且是仙兵,不需祭煉,上手就能使用,能夠完全爆發其最大威能。”精悍漢子眸子里閃過一抹羨慕嫉妒之色,沉聲道:“司殿大人有叮囑,好生行事,若是這次……這花家隊伍這里,真是爆發了什么亂子,你若是立下功勞,司殿大人可以擔保你在神武軍中的前程。”
巫鐵呆了好一陣子,這才緩緩接過看似小孩玩具的萬刃車。
三煉仙兵?
我的個乖乖。
巫鐵身上的好東西不少,白虎裂、往生塔、豐收之樹,要說從品級上來說,都比仙兵要強出許多。
但是正因為這些寶貝太強了,所以巫鐵如今的修為,根本無法發揮出他們真正的威能。
這件三煉仙兵,居然不需要祭煉,就能上手使用,爆發出全部的威力?
百萬飛刀殺人,命池境觸之必死?
胎藏境若是被困住都會被重傷?
而且飛刀中有一縷先天火毒?
哎,這么陰損毒辣的兵器,你們是怎么煉制的?不過,巫鐵喜歡啊!
緊緊的將萬刃車捏在手中,巫鐵沉聲道:“你們禁魔殿,如何能插手我們神武軍的事情?”
精悍漢子似乎提前得到了交待,知道巫鐵會問這樣的問題,他輕聲說道:“我禁魔殿對神國各軍都有監察之權,你不過小小八品校尉,你的前途,只是司殿大人一句話的事情。”
巫鐵沉吟了一陣,緩緩點頭:“如此說來,我霍雄要升官發財了。這花家隊伍,的確有古怪;這任家的人,古怪很大很大。”
精悍漢子身體逐漸化為一縷黑煙。
“我們有人在盯著這里,你所說的,我們知曉……但是,這些日子禁魔殿壓力極重,人手缺口極大……你好生做事,作出成績了,司殿大人看在眼里的。”
黑煙消失了,唯有巫鐵手中散發出絲絲銳氣的萬刃車如此真切。
巫鐵不由得咧了咧嘴。
三煉仙兵……
仙兵啊,這是神武軍三品、二品、一品將軍級的大人物才會標配的好寶貝。
仙兵珍貴且不提,以‘霍雄’的身份,這么一件來路清白,可以公然拿出來使用的仙兵,就更加難能可貴了。
巫鐵輕笑著,開始用法力溫養萬刃車。
雖然這三煉仙兵不用祭煉就能使用,可是常年用自身法力溫養,發動時速度更快,操控起來更加精細入微,真正作戰時能夠爆發的威力自然更強。
一夜無話。
接下來的幾天,巫鐵帶著一群下屬在花家營地中橫沖直撞。
除了花心心尋歡作樂的帳篷他沒有闖入過,營地里的其他地方都被他仔細的篩了一遍。
隱隱可見任善文、任獨行眸子里殺氣日盛,但是他們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巫鐵進入營地后的第十二天。
魯焽指揮的勘測隊已經向西南方勘測出了上千里。
因為往返不便,魯焽帶人在那邊山林中建立了一個新營地,巫鐵也自然而然的帶了一部分人進駐了新營地中。
進駐新營地后第三天,一聲低沉的轟鳴聲傳來。
一座鉆塔下方,一道水缸粗細的黑紅二色地脈之氣順著鉆桿沖了出來,然后迅速被魯焽操控鉆塔上的陣法禁制,將這道地氣壓制了下去。
巫鐵縱身來到了鉆塔旁,笑問魯焽:“魯大匠,這里,發現了什么?”
魯焽皺了皺眉頭,板著臉沒吭聲。
巫鐵的心頓時提了起來……不會是那話兒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