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易這個人,一向隨遇而安的,有飯就吃,沒飯可以不吃。
有房子的時候,他可以住,野外的話,他隨便拿兩根樹枝搭個棚子,也能將就。
以前陳太忠沒覺得這有什么奇怪,待知道他是獸修之后,就更不以為然了,獸修嘛,就該講個貼近大自然。
所以今天老易的行為,讓他有點不懂,“你不是淋著雨也能睡覺嗎?”
老易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我不想淋了,行不行?”
“行,”陳太忠被噎得夠嗆,不過他不想叫真。
支起雨棚,他又擺個防御陣,然后才拿出顆照明珠,坐在陣里開始喝酒。
老易的心情也不錯,居然跟他要酒喝,然后又問起他跟刀疤的往事。
下酒菜很一般,但是不知不覺間,陳太忠就喝得有點高了,他開啟了防御陣,“難得放縱一次,再喝一陣就休息。”
“我是不能喝了,”老易的自控能力挺強,走到一邊打坐。
害怕跟白素貞一樣,變成白蛇嗎?陳太忠側頭看他一眼,繼續喝酒。
又喝一陣,他覺得有點口渴,又燒了一壺水,弄出點青勝雪來,沏了整整一壺。
他剛放下水壺,猛地覺得哪里有什么不對,然后抬起頭來,登時就張大了嘴巴,“刀……刀疤?”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名字,”一個人影從雨棚外走了進來,她身著綠色羅裙,面蒙綠色輕紗,肩頭挎著藏弓,手臂上挽個花籃,看著他嘆口氣。又搖搖頭。
“我擦,原來你沒死!”陳太忠一蹦老高,扭頭看向墳頭。氣得抬手一指對方,“有沒有搞錯。我把復顏丸和駐顏丹都燒了……還有一顆駐顏丹啊,你個敗家娘們!”
刀疤的眉頭微微一皺,略帶一點不高興地發話了,“誰說我沒死?”
“你明明……嗯?”陳太忠眉頭一皺,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真的死了?”
饒是他膽大包天,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有點頭皮發麻。“這是溝通了冥間?”
“我不入冥間,不入輪回,”刀疤走到他的身前,放出一張椅子,緩緩地坐了下來,看他好一陣,才幽幽地嘆口氣,“我本是上界一株絳草,來此風黃界,是為游歷和磨練。”
“上界?”陳太忠的嘴巴。張得愈發地大了,“九重天嗎?”
“不愧是上古氣修傳人,”刀疤微微一笑。豎起個大拇指來,“我在紫霄天修煉,奉命下來磨礪,體驗紅塵百態,待游歷有所得,當為主人一解困惑,穩固道基。”
“主人?”陳太忠聽得眉頭又是一皺。
“呵呵,我說的主人,可不是你。”刀疤聞言,輕笑一聲。“你只是我這一段歷程的主人,是真是幻也無須多說。哪怕壽同亙古,長生不朽……誰又知是夢是真?”
“莊周夢蝶嗎?”陳太忠見自己昔日的女仆侃侃而談,總有一點不真實的感覺——或者是不服氣吧。
刀疤跟他相處日久,也知道他的想法,于是又笑一笑,“你別不服氣……”
“我沒有,”陳太忠很干脆地打斷她的話。
“好吧,你沒有,”王艷艷倒是很好說話,“不過話說回來,我在紫霄天的修為,也起碼相當于風黃界的玉仙,甚至可能媲美玄仙……所以我認你為主,只是這一世的因果和表象。”
可以媲美玄仙,陳太忠聽得撇一下嘴巴,嗯,這就是我曾經的女仆——你的玩笑,敢開得再過分一點嗎?
不過他也沒有駁斥的能力,因為對方說的,他基本上不懂,所以只是微微地頷首,“那么這一世的歷練,現在……結束了嗎?”
“當然結束了,我都死了,”王艷艷笑吟吟地回答,然后又輕嘆一聲,“不過呢,這一世的歷練,我算失敗了……我原本不該死的。”
“聽起來很復雜的樣子,”陳太忠一撇嘴巴,也懶得多考慮了,“我已經幫你報仇了,也完成了你的心愿,還能幫你做些什么?”
王艷艷幽幽地看著他,好半天才嘆口氣,“我這一世的歷練,不該涉及情字……嚴格說,是不能沾染肉欲,而我犯了禁忌,所以算失敗了。”
“你這說誰呢?”陳太忠聽得急了,哥們兒修的是混元童子功啊,“這跟我有關嗎?”
“還真跟你有關,”刀疤又嘆口氣——若非是你的緣故,我會學習陰陽雙修功法嗎?
她在歷練的時候,并不知道這些,因為前世的記憶被封存了——不封存這記憶,說什么歷練?直接把她在紫霄天的技法使出來,玄仙也得退避三舍。
都沒人招惹了,還說什么品味紅塵百態?
后來也是陰差陽錯,她被巧器門的人搜魂,威脅到了識海,觸碰到了識海深處的封印,當時雖然識海被搞亂了,變得白癡了,但是事實上,她靈魂深處的記憶,在一點一點蘇醒。
待她記憶徹底恢復之后,卻已經面臨了極為艱難的局面,說不得她自戕殲敵,因為她知道,這一世的歷練任務,已經失敗了。
真要說緣由,是她修煉那陰陽雙修功法的時候,就已經違背了入世的禁忌,可以沾情,但是不能沾肉欲——她有了肉欲的傾向。
這個時候,她的記憶沒有覺醒,但是她的本心告訴她,這么做是不對的。
尤其是,上界之人在下界歷練,會假設遇到禁忌的時候,怎么做才能擺脫,才能完成一次徹底的體會。
她修煉雙修功法,固然是因為動情了,但同時也是因為,她深感修為的低下,想盡快提升修為,正是因為如此,她一修煉雙修功法,修為提高得就特別快。
這是冥冥中她主體的意識——嫌修為低嗎?那就盡快提高好了。
簡而言之,她修煉了這種功法之后,修為提升得極為快捷,并不是她合適修煉這個功法,而是……她不該修煉這個功法。
她的主體想讓她盡快提升修為,提升到可以忽略這個功法為止,但是非常糟糕的是,她對此一無所知——那來自內心的警告的聲音,她也忽略了。
不管怎么說,當她覺醒之后,發現自己的肉身,孱弱到甚至無法承受天仙的意識,而又被人下了追蹤術,那么……也就只有選擇結束這一世的歷練。
已經失敗了,就算勉強活下去,也于事無補。
自己了斷,總好過被人殺死,起碼是夠干脆利索。
事實上,她若是被人殺死的話,又會牽扯到因果,她不害怕風黃界的因果,但是若受到影響,不能重新再來一遍歷練,那就徹底無法向主人交代了。
不過這些因果,有些東西是不便說出來,有些則是羞于出口。
所以她直接忽略過程,只說結果,“我是因你而死,此番不能回紫霄天,必然要再經歷一世,才好向主人交代。”
陳太忠不知道這面的彎彎繞,就覺得自己特別無辜,“有沒有搞錯?我修無漏真身的,好了,你家主人叫什么名字?我去找他說!”
“我家主人的名字,呵呵,”刀疤苦笑一聲,搖搖頭。
“不能說,不可說,我若說了,她定會知道你,這對你真不是好事……我可以算是她的分身,品嘗到的經歷,都會成為她打磨道基的外物。”
“這么狠?”陳太忠聽得一呲牙,冷冷一笑,“那你豈不是意識全消?他到底叫什么?我不怕知道。”
陳某人的草根心性,是深深地印在骨子里的,他游仙的時候,就不怕跟血沙侯鄭家對著干,那么對現在的他來說,紫霄天的大能又如何?
不平則鳴,陳太忠就是有這個光棍的勁兒,打不過,我可以跑,了不得就是死而已。
王艷艷聽了這話,都不得不佩服他,這固然是無知者無懼,但是從本性上講,人家有這個心態,就是有成為強者的潛質。
跟此人相比,她倒是修為高絕,可還真就是差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態,這種心態是骨子里帶來的,不服不行。
于是她也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地一笑,“倒不會意識全消,主人庇護我多年,這是我該做的……我也很高興為她這么做,終于可以回報她了。”
“這是當奴才上癮啊,”陳太忠很不屑地笑一笑,他對這種心態很不以為然。
“她有時候比你溫柔,”刀疤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彎下腰,輕輕地啄一下他的臉,“不過你能為我報仇,還找來了復顏丸和駐顏丹,我真的很開心……雖然我并不需要那些。”
陳太忠前半截聽得還很過癮,聽到最后一句直接火了,“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嘛。”
“怎么能不說呢?”刀疤有輕紗蒙面,但也能看出,她在淺淺地輕笑,“這一世我們無緣……我在下一世等你。”
“說點有用的吧,”陳太忠很無所謂地笑一笑,“這一世我會活得很長,你那主人到底叫什么?”
“這個真的不能說,”刀疤搖一搖頭,然后眼珠一轉,“我那主人,是九重天第一美女,待你飛升之后,自會知道。”
“女人?”陳太忠聽得撇一下嘴,他在氣修大成之前,就不可能接觸女人,“不提她了,你要轉世的話,還是在風黃界嗎?”
其實他想問的是,我該怎么找你的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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