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客棧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上仙何人

一頭黑狗奮力的爬到攸寧身邊,雙目含著眼淚道:“殺人的是一個叫舜英的魔女,我親眼所見,親眼所見!”

玄清轉眸看向它,道:“你不過是被她迷惑罷了,快走吧。”直到此時,他目光已經露出殺機,但為了他的聲譽,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殺一個畜生。

天空漸漸散去的烏云不知為何,忽然調轉回來,遮蔽了陽光的直射。

天空再一次陷入昏暗,攸寧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身體漸漸漂浮起來。

一個身穿素白錦衣的人自原處騰云而來,攸寧的魂魄飛升起來,落進他的懷中。

意識消散間,她恍若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檀香味,睜眼看見他。

他的手臂這么結實,他的懷抱清冷,卻讓她覺得無比安全。她眼圈一紅,如同受委屈的小貓一般,眼睛濕漉漉的看著他,聲音輕如微塵,喃喃地道:“老板,我不想死。”

她那么堅強,從不在人前示弱的。竟用這樣可憐的眼神看著自己,無條件的相信并依賴著自己。

這些人竟敢這樣欺負她!

陸離雙唇抿成一條線,微微向下,眼神停留在她被陽光燒焦的皮膚,心里的怒氣頓時化成了一汪清流。他心念一動,將一個素白而輕若蟬翼的披風裹在她身上。生怕自己將她本就焦灼的皮磨得更疼,也不敢用力抱,雙手僵直著。這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不知所措了。

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不知說什么才能讓她不再委屈,不再害怕。用平和的語氣道:“好。”

聽見這個回答,攸寧心神終于一送,徹底失去了知覺。

眾人看著這一幕,心間詫異。更有許多內門弟子不知陸離究竟是誰,紛紛發聲質問:“上仙何人?”

“上仙,這是我靈塔峰的叛徒,已經墮魔,煩請上仙放下魔女。”

玄清微微蹙眉,抬眸看著陸離。

他的臉突然“騰”的一下就紅了,他微微抬手想要理理自己略有些凌亂的發絲,低頭卻看見自己身上的衣衫竟早已沾染了許多塵埃落葉,不堪入目的污臟。

陸離不過穿著普通的素白衣裳,臉色更是蒼白,為何看起來卻那么高高在上?

他不知不覺的在敵視著他。

敵視這個救走攸寧的人。

敵視這個,無論穿著什么衣服,都顯得那么清高的人。

心里不自覺的將自己與他做著比較,勉強的念了個清潔咒,好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

他的衣衫與他一樣干凈,甚至比他的衣衫更加飄逸潔凈。可為什么,他仍然覺得,覺得,自慚形穢。

“陸老板別來無恙。”玄清蹙著眉,眼神充滿了難以掩藏的敵視,淡漠著一張臉問。

陸離垂著眸沒有看他,微微頷首道:“玄清真人亦然。”

明顯的我沒話和你說的表情。

他分明沒看他一眼,玄清真人卻不由得更加緊張,忽然覺得口干舌燥,臉上燒得厲害。若無那么多弟子在場,他真想,逃走。

微微停頓數秒,接著揚起不陰不陽的笑容道:“陸老板,攸寧殺害我門中弟子,你若將她這般帶走,恐怕令本仙難做。”

他自稱本仙,卻覺得心虛的很。自己在他面前如此自稱,似乎更加招人嘲諷了。

陸離抬手攏攏攸寧的披風,將那張燒灼的小臉蓋上。

若是單打獨斗,她定不至于敗給玄清才對。

他心想著,抬眸環視一眼。

閉目一瞬,躍下云端。

緩步走到玄清面前問道:“也對,我的確不該這樣帶她走。”

玄清真人伸手道:“請把她交給我門處理。”

他微微抬眸看向玄清,目光清冷凜冽,緩緩的道:“若陸離沒記錯,她早已與你門斷絕關系。況且,修仙者死于打斗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這話,玄清真人恍若說過的。”

玄清微微蹙眉道:“今時不同往日。”

陸離走到她身邊,道:“既然玄清真人不懂,那本仙就與你說個明白。”

他自稱本仙,那么清淡,仿佛“仙”這個字那么不值一提,讓他忽視。玄清心里打鼓,雙唇禁閉著。

陸離一字一句的道:“多謝你代我愛護她多年,此后,不需玄清真人再插手任何有關攸寧之事。”

話里的意思,便是明面上的意思。她本屬于他,玄清已經占用了百年時光,他告訴他,從今以后,她再也不屬于他。

“她說了,她不想死,我便不許她死,無論是何緣由。你若不忿,大可來找我。”說完此話,他伸出兩指指向玄清。

靈氣從玄清真人身體中流逝而出,像是本就有靈識一般,自動回到攸寧身體中。

淡淡的銀光光暈不刺目,寒光凜冽。

玄清心驚于陸離這底氣十足,明顯偏袒的話。

他感覺到內府的靈氣在源源不斷的流失著,他想要掙扎,卻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如此,那敵意的眼神便成了憤恨。而眼前這人,卻完全的忽視著他的情緒,一雙眼鏡甚至不曾直視自己哪怕一秒,這不僅是忽視,是完全是自己如無物!

所以,這眼神又由憤恨漸漸變化,轉為恨毒,欲殺之而后快的恨!

攸寧的內府被自己的靈氣充盈著,面頰上終于有些顏色,也不似方才般的透明。

一旁的秋水心間惴惴,總覺得此時此刻應該做些什么。像剛才對待攸寧一樣嗎?趁其不備,偷襲之?

他有些不敢,緊握著滅魂杵的掌心全是汗水。無毒不丈夫!只要能讓師尊看見自己,只要能真正奪得靈塔峰第一大弟子之席,拼了!

他一咬牙,看準了陸離正在引渡靈氣,悄悄的轉到陸離身后,高舉滅魂杵。

陸離微垂眉眼,眸光斜睨一瞬,微微蹙眉,有些厭惡。一揮衣袖將秋水打成一道拋物線,秋水只覺得自己胸口劇痛,身子在半空中飛了許久,接著,重重的摔在地上,噴出一口暗血。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你該教教自己的徒弟如何做人。”他的語氣平和,但誰都看出他在憤怒。誰也不敢再上前一步,他們能感覺到,這人在壓制自己的情緒,若是真的將其惹急了。

看看自家掌門連一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的模樣,再看看今日不斷偷襲,已經節操碎滿地的秋水還在不停嘔血...

誰也不想去送死了,紛紛極有自知之明的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