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客棧

第四百零一章 茶染芳華

攸寧抬眸看向榻幾上那不起眼的木盒,抬指挑開盒蓋,眼珠兄弟伸出細腿跳出盒子,一左一右的跳上了她的手掌:“主人,你還好嗎?”

攸寧長舒一口氣,反問道:“你們呢?”

左眼道:“日夜等待與尊主重逢之日,給釋天那個叛賊添了不少麻煩。”

右眼附和道:“誰也拿我們沒辦法,酆都大帝那小子待我們還不錯,教了容器高明的功法,為我們提供靈力,否則我們早就枯竭了。”

攸寧低低的笑了笑:“這便是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他將你們送還給本尊總不能送兩個干癟癟的球兒回來不是?”

眼珠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緊接著,迫不及待的化作兩道金光躍入她的雙眸之間。她閉目一瞬,適應著久別的眼睛。

再次睜開眼睛,這雙眸炯炯有神便如凜冽的寒劍一般,她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刻意的將腰挺得筆直,高高的揚起自己的頭顱,走出門去。

她緩緩踱步到他房門前,略沉了一聲氣,抬手叩門。

“咚咚咚”三聲門響,房門自里面打開,陸離微垂眸光,唇角帶著一如既往平和淡雅的笑容,輕聲問道:“辦完事了?”

攸寧點頭進門,繞過屏風,笑道:“往素你慣會指使我為你烹茶,今日你幫我烹一次茶如何?”

他抬眸看看她的雙眼,微微一怔,轉而欣慰的一笑道:“我哪里是指使你,是你的茶藝高超,所以才讓我食髓知味離不得你。”他幾步走來,素白的衣袂飄散在半空,旋身坐在了她面前。

他低笑著道:“你若不嫌棄我手拙,那便試試吧。”

攸寧泯然一笑道:“梵離說自己手拙?記得我這磨墨的手法,還是受教于你呢,別謙虛了,快動手吧,我都等不及了。”

陸離輕聲一笑,今日是躲不過去,他頷首自榻幾上揮過衣袖。只見煎茶二十四器齊整的排列在檀木茶盤上,泥爐煨火,燒灼著少煙的銀絲炭。

陸離挽起衣袖,一雙骨節均勻而修長的手指擺弄著茶具,低聲笑道:“見笑了。”

窗外前庭中的柳樹被夜風吹的簌簌作響,靜雅的長廊下水聲舒緩,曲欄貫穿客棧內外,只見那水微微蕩起漣漪,霎時間滿池蓮花乍然盛放,滿院飄散著蓮花的冷香。

客棧房頂是卷棚歇山式檐角地平輕巧,檐下銅鈴隨香風擺動,發出清越的撞擊聲。諦聽與安歌分別坐在素錦軟榻上,于客棧最高之處俯視著院中分花約柳之境。

“得手了?”諦聽問道。

安歌嗤笑一聲灌了一大口酒,斜睨向諦聽,將酒囊遞給他:“這還用問?本大爺出手,何時失手過?”

諦聽接過酒囊抿了一口,眉心微微蹙起問道:“這酒...不俗。”

安歌笑著道:“還算你有見識,告訴你,這囊酒是天后紫瑛身邊的青鳥仙姑親自釀的,當初衡珂便是喝了這酒飲得大醉才掀了人家的裙底。自那以后,青鳥再也沒釀過酒。”說到這里,心中覺得可惜,忍不住罵了一句娘。

諦聽破天荒的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道:“如此說來,這便是世上獨一無二之釀了,你少離客棧,如何能拿到?”

安歌笑著道:“我可大方得很,托人送給玄武神君作“上路酒”的,他受用不得,便宜你我也不算暴殄天物了。”

諦聽瞬間有一種被就噎到的感覺,面色一沉又推給安歌:“你喝吧。”

“嘖,窮講究什么,別浪費啊。”他笑著接過來,舒適無比的躺在軟榻上,漫不經心的道:“若是如此度過殘生,也不錯吧?”

諦聽想要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這家伙野心大的能吞象還裝個屁!

當他轉頭看見安歌瞇著眼睛,唇角那一縷笑容,這話卻吞了回去,轉眸看向滿庭芳華,點頭道:“是啊。”

安歌睜開狹長的眸子,笑著道:“初來此處時便一直想,這客棧名字太怪,陸離真是個會故弄玄虛的家伙。”他咧嘴笑了笑,接著道:“待久了,看得多了,反而覺得此名是如此貼切平實。蜉蝣,蜉蝣。你我何曾垂眸看過那般弱小之物?可對比起這世事浮沉、人生百態,你我,與那蜉蝣又有何區別呢?”

諦聽揚唇一笑,輕嘆一口氣道:“你可知曉別暮此刻在想什么?”

安歌搖頭,抬手道:“別說,她不想讓旁人知曉的,我皆不想聽。”他微微頓了頓道:“若知曉今生她依然會與他那般,倒不如在她還未覺醒之時便毀了她的魂魄。”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話,上次說,是她還未覺醒時,他已經感覺到了,他們今生似乎又要走在一起。

當時他便在想,若是,若是真的,他寧愿心痛一時,親手毀掉她。可是,終究是沒能狠下心來。

諦聽側眸看向他問道:“你們妖族不是掌握玄武精血,并將它作為無上至寶么?何必再殺真武?”

安歌笑著搖搖頭:“我接手妖族之時,玄武骨血就已經不見了,否則真武倒是不必死了。”

諦聽微微點頭,看來是天帝收回去了。妖族為了名望而一直沒有明說罷了。

一抹嫣紅的衣袂停駐在下方的前庭,一閃而過。

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中,陸離將炙好的茶餅取下來,放在泥爐邊的紙囊上以防茶香散去。泥爐中的炭火漸漸勢微,又抬手用火夾往爐中添炭,轉手用炭撾將炭夾碎,火勢再一次旺盛起來。

他拿起茶壺放于火上,執起水瓢自水方中取山泉水一瓢,倒入壺中。隨著滋滋的水聲冒起一陣白煙來,灼的他手背微微泛紅。

攸寧一挑眉,撇嘴道:“梵離,你,你怎么還有這一面?煎個水還能灼了手?”

陸離面色微微泛紅連帶的耳垂也泛著粉色,泯然一笑道:“許久不親自烹茶。”

攸寧低低的笑了笑,接過了他手中的水瓢又舀了一瓢水倒入茶壺,這邊放下水瓢拿起了茶餅掰開,取適量放入茶壺。

待泉水,抬手撇凈浮沫,撒入鹽花,見她動作嫻熟如行云流水,陸離低嘆一聲道:“結果還是你烹茶。”

攸寧抬眼看向他,笑道:“你炙的茶餅也不錯。”然后轉眸看向茶壺。

水沸三息,陸離將漉水囊放在盛茶湯的瓷盞上并將一塊干凈的素帕遞給她。

攸寧接過素帕墊在茶壺把上,將茶水倒在漉水囊上。茶湯紅亮,高高的流瀉下來,順著細密的網格瀝到瓷盞中,霧氣繚繞,熱氣融合著濃茶的清香雅意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