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都要陪著許太君去溫泉山莊的事情很快便鬧得闔府皆知,不說主子們能為出門小住些日子高興,就是下人們,一個個也是興高采烈,想著那溫泉山莊雖然也有服侍的人,但也禁不住這樣大部隊去住上半年吧?他們人手哪里夠?那自己這一次說不定就能跟著去呢。因此一時間個個上躥下跳的求表現,整個府里好不熱鬧。
不過結果很快就潑了大家一盆冷水,老太君發話了:不想動靜太大,每個主子就只帶著兩個丫頭,除此之外再帶上三個廚娘,四五個老成持重的婆子就好。其他東西溫泉山莊里自然有,用不著操心。
消息一出,那些上躥下跳的登時沒了脾氣,經過上一次顧的整頓,原本被方瓊華以各種借口發配到莊子上的老人也回來了不少,主子們選丫頭,廚房里選廚娘,都輪不到那些后進府的,更不用說婆子了,府中婆子一抓一大把,原先的老人都用不了,她們算哪根蔥?
這一來,方瓊華的眼線就很難安插進去了,只把這女人給急得夠嗆,好不容易想盡辦法,才總算安排了兩個管灑掃的粗使丫頭進去,雖然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但也聊勝于無了。
因商議了一下日子,就定在端午節后出發。這時候卻又有了點小插曲:彭櫻桃和蕭靜舒兩個堅決要留在府中。
蕭靜舒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就是蕭靜春給提的那位禮部尚書二公子,所以這會兒以備嫁為理由留下誰也說不出什么.而彭櫻桃也非要留下來,這就讓人有些費解,顧因勸她道:“櫻桃妹妹別鬧。三弟都跟著一起去溫泉山莊照應,你怎么倒要留在府中?”
彭櫻桃說話柔和,但語氣中卻透著一股子堅決,輕聲道:“我已經和老太太說了,老太太也同意我留下來。不然我們都走了,這諾大一個府里就只剩下太太和二嫂,我實在不放心。因此當日姐妹們在一起說話時。我就決定和三姐姐留下,幫襯一下嫂子。我們雖沒用,給嫂子打個下手還是能行的。您如今身子日漸沉重,難道要把府里大權盡情交付給太太?”
顧淡淡道:“太太喜歡管,就讓她管著唄,這算得什么事兒?”
彭櫻桃正色道:“怕就怕太太也不正心管。這到底是侯府,是二嫂子的家。太太那個人,未必會把這里當家呢。從前攬權,是為了在這府中翻云覆雨,如今有嫂子和她對峙著。她不能像過去那樣痛快,又看著嫂子有身子,索性一推二六五。把這些繁雜事務都拿來累你,這也是有可能的。嫂子總不會真以為她能把這個侯府當做自己家,任勞任怨吧?”
顧聽了這話,不由動容,沉吟了半晌,方點頭沉聲道:“妹妹說的有道理,這一茬兒竟是我疏忽了,只想著她喜歡攬權,那盡管讓她攬去,卻忘了她也會抽身而退這一招。既如此,那就勞煩妹妹幫我一起承擔府中事務,只是有一條,素日做事加著幾分小心謹慎,你冰雪聰明,怕是從老太太的話里察覺到了什么,所以才留下來,多余的話我也不必說了,總之你要把太太當做時刻可能發瘋的瘋狗,所以要處處謹慎,免得被她咬一口,就不值當了。”
彭櫻桃笑道:“我省得,嫂子放心吧。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當日我能逃過那一劫,就說明我命不該絕,我不信還能讓一個人坑了兩次。”雖然那次打劫的事追查到最后,將匪徒都繩之以法了,卻到底也沒牽連出方瓊華,可彭櫻桃心中已經認定了必定是這個女人搗鬼,所以此時小姑娘一番話說得十分堅定,且隱隱透著一股殺氣。
顧難得看見彭櫻桃這個模樣,不由得也笑了。因臨近端午,香姨娘和李氏趁著離開前,也加緊時間帶著彭櫻桃和蕭靜舒熟悉府內事務,顧一旁看著,只覺心神恍惚,暗道這還真和《紅樓夢》里鳳姐病倒,三姑娘寶姑娘李氏理事時有些像,只是大嫂子過兩天也要去山莊,所以她們兩個姑娘家,倒要承擔起這么些事,真是難為了,好在沒有趙姨娘那樣的貨色來攪局。
方瓊華冷眼看著這一切,對彭櫻桃和蕭靜舒參與管家竟然沒有絲毫意見,這一下連許太君都疑惑了,不知道這女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而顧卻是看的明白,心中嘆息道:只怕是讓櫻桃妹妹說中了,這老虔婆壓根兒就沒想過要趁機攬權,如今外面有劉忠這個她的心腹大患,府里她的人手也是損失慘重,無論要找出劉忠加以鏟除,還是要在府中興風作浪,她都需要集中精力,這會兒她不肯管家,可見是要把精力放在這兩處。
嘆息歸嘆息,到了這個地步,和方瓊華已經沒有半點轉圜余地,所以對方要出陰招,顧也自然接著,說不得還要主動出擊,到時不知誰給誰制造麻煩呢。至于外面劉忠那里,這老頭兒當初能死里逃生,在遼東隱匿了四年時間,還能暗中讓劉氏產業里一些大掌柜替他死心塌地通消息,足可見手腕高明,所以由著他自己應付去吧,就算被方瓊華知道了他的身份,老頭兒如今也不是孤掌難鳴,有蕭江北和太子做靠山,不怕方瓊華翻舊賬,反正當初的“呂楊”已經死了,這是鐵板釘釘的事,估計除了方瓊華外,沒有人愿意將這事兒捅破,裕親王有太子壓制著,這一次也玩不出什么花樣。
端午節第二天,一大家子女眷坐了十幾輛馬車,浩浩蕩蕩往溫泉山莊而去。諾大的鎮北侯府,忽然一下子就清凈了。
“太太,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讓那幾個灑掃婆子在西院用心做事,不過奶向來謹慎,未必會中招呢。”
上房里,方瓊華一口一口喝著碗燕窩,聽見青蓮的話,她便冷笑一聲道:“不中招也沒什么,我只要她時時刻刻都得小心謹慎著就好。懷孕的人心情最是喜怒無常,若讓她時時刻刻都繃緊了弦,唯恐遭暗算,那她只會越來越暴躁易怒。”
“可這樣又不能要了她的命,太太何苦呢?”青蓮這一次是真看不懂自家主子的招數了。
“要她的命也得慢慢兒要,她到底也是侯爺夫人,又是蕭江北心尖上的寶貝,不費盡功夫,哪有那么容易要了她的命?你慢慢看著吧。岳嬤嬤那里,也好好兒攛掇攛掇,那老貨雖不堪,到底是蕭江北的乳母,若是能讓顧收拾了,呵呵,就算蕭江北再怎么寵愛她,嘴里不說,心中也是會有一絲芥蒂的吧?我現在不貪多,哪怕他們夫妻間生出了一絲縫隙也好,我就有辦法把這縫隙慢慢擴大。”
“原來太太是要讓二爺和奶夫妻反目。”青蓮看懂了主子的意圖,因苦笑搖搖頭道:“叫奴婢看,這恐怕不容易,岳嬤嬤那種不懂事的老貨,只怕二爺也未必待見她,奶對她不理不睬,那老貨在二房半點便宜都沾不著,若不是讓二爺厭棄了,至于到這個地步?”
“厭棄歸厭棄,但有些底線總是不能觸犯的。”方瓊華微微一笑,似是不經意般的喃喃道:“不理不睬,不給占便宜,這都沒什么,可若是讓顧一個忍不住,打了那老貨,呵呵,你說會怎么樣?”
“不至于吧?”青蓮嚇了一跳,但旋即就醒悟過來,連忙會心笑道:“是,奴婢明白怎么做了。呵呵,就如太太說的,別的都好,可若是奶真動了岳嬤嬤,那是府里的老人,又是二爺的乳母,這不啻于把二爺的臉面都不管了,便是再懦弱的男人,妻子這樣厲害,心里也總要嘀咕幾句的,太太這一招當真是好極了,只是奴婢有些擔心,奶那個人,向來是能沉住氣的,要激怒她動手,這可不容易。”
方瓊華微笑道:“所以我才要趁這個時候啊。”她顯然指的是顧懷孕這件事。
青蓮道:“太太真是思慮周詳,岳嬤嬤那里,就交給奴婢了。”說完見紅露走進來,她便連忙問道:“如何?紫蕊和綠珠有信兒了?”
紅露面色凝重,聲音中透著一絲驚恐,顫聲道:“太太,紫蕊捎信來說,終于找到那個人了,如今……如今他就住在百味館中,化名劉忠,紫蕊……紫蕊親自去看過,說……雖然與四年前有些不同,但……但就是呂楊無疑。”
“果然是那個老不死的。”方瓊華猛吸一口氣站起身來,青蓮也慌了神,喃喃道:“怎么會這樣?那老東西不是死了嗎?他怎么又活過來了?”
方瓊華在地上踱了幾個圈子,好半晌才停下,面色鐵青的喃喃道:“這么說來,那老不死的是把我的事都告訴她們了?難怪,難怪忽然這些人就都搬去了溫泉山莊,原來是防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