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貨無恥起來,當真是很難招架的,一番話把綠兒給說怔了,柳兒在旁邊聽得心頭火起,這時候便大叫道:“是,我們都不配穿紅著綠,只有您老人家的孫女兒配。只可惜啊,我們倒不想做爺的房里人,可爺和奶奶素日里待我們也好。您那孫女兒倒是盼著您老給做主好攀高枝兒,偏偏到今日,也到不了爺和奶奶的面前,你不去問著她差在哪里,倒來編排我們,還要不要那張老臉了?”
岳嬤嬤最羞恥的心事被柳兒毫不留情戳破,只羞的面皮紫漲,舉起拐杖就要去打柳兒,一面叫道:“連你個小毛丫頭都敢這樣放肆,我索性不活了,打死了你,再一根繩子勒死,強似受你這小娼婦的氣。”
說完正要上前,那邊綠兒終于反應過來,只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見岳嬤嬤要行兇,她便一頭撞過去,哭叫道:“罷了,索性大家鬧個沒臉,我也不想活了。”
杏花在門內看著,見場面快要不可收拾了,這才挑了簾子出門,斷喝一聲道:“都住手。”
亂作一團的人便都齊齊停下動作,杏花就看著岳嬤嬤冷冷道:“好歹你也是老人家,小丫頭們都知道奶奶身子乏了,要好好兒歇歇,說話都壓著聲音,你倒胡亂編排她們那樣不知廉恥的話,怎怨得她們失了分寸要找你拼命?你自己說說,你現在還把爺和奶奶放在眼里嗎?”
岳嬤嬤挺著胸脯高叫道:“杏花姑娘不用排揎我,我今日只找奶奶說話,有件事我得問個明白,我要問問奶奶,究竟是誰不把這鎮北侯府。不把爺放在眼里?”
杏花聽著這話不對,又想起剛剛顧的話,便冷聲道:“你要找奶奶,就好好說話,為什么非得要鬧一場子?進來吧。”
岳嬤嬤以為杏花這是示弱,大概這幾天讓自己鬧得沒辦法了,因越發趾高氣揚。昂首挺胸走進了屋里。杏花知道春雨秋容在屋中,便沒有再進去。
岳嬤嬤盛氣凌人進了屋,就見顧正扶著腰在慢慢踱步。看見她,眼皮子也不抬,竟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悠悠道:“嬤嬤最近上躥下跳的鬧得很歡。你有什么目的索性說出來吧,若覺著二房這塊地方裝不下你這尊勞苦功高的大神。我給你挪地方,用不著整日里非要去排揎那些小丫頭,人家一個個青春嬌美,正是心高的時候兒。能聽得你說的那些污言穢語?”
岳嬤嬤看見顧這氣定神閑的模樣,不自禁那氣焰就下去了好些,聲調也不知不覺降了八度。卻仍是梗著脖子道:“奶奶太縱容她們,逞的她們一個個目中無人的。連我都敢擠兌,可見別人在她們面前是什么光景了。”
春雨在旁邊笑道:“目中無人?我怎么不覺得?綠兒柳兒小椰她們對我們幾個大丫頭向來是敬重的,更不用提爺和奶奶,嬤嬤這么大歲數,可不好污蔑她們。”
“春雨。”顧輕輕喝了一聲,于是春雨就不再說話,她便轉頭看著岳嬤嬤,似笑非笑道:“春雨這話也沒錯,那幾個小丫頭子是懂事兒的,不懂事的話,趁著早前那場風波,我早把她們攆出去了。人人都能和她們處得來,怎么就嬤嬤不行?你不如從自身上找找原因。”
岳嬤嬤今兒打定主意就是要來激怒顧的,因聽了這話,便冷笑道:“從我自身上找原因么?這個老奴心里倒是明鏡兒似得。還不是因為我素日里太認真了,不會像別的仆人,知道這二房是奶奶做主,所以都巴結著奶奶,爺的面前只敷衍著應個景兒罷了。偏偏我不行,我是爺的奶媽子,說句不恭敬的話,我看待爺,那是比自己的親兒子還親的,眼里自然揉不得沙子,大家因為我看不慣奶奶,所以都不肯和我親近唄,更有那起子小人,知道奶奶厭惡我,就拿我作法討你歡心……”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么不要臉的。”
秋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怒斥道:“你口口聲聲說爺是你奶大的,你看他比親兒子還親,言辭之間你這功勞都大過天去了。可你敢不敢當著爺的面兒把這番話對奶奶說一遍?依照爺的脾氣,一腳就不知把你踹到哪個旮旯兒去了,還容得你在這里沖奶奶大放厥詞?從前也聽說過惡仆欺主的事兒,但也沒見過你這樣刁惡的老貨。還有臉說自己眼里揉不下沙子?你也不照照鏡子,你這會兒的嘴臉,那是比沙子還膈應人呢。”
秋容什么嘴頭,一番話說的岳嬤嬤臉紅脖子粗,不由跳腳道:“好,顯見得你是奶奶的貼心丫頭,奶奶還沒說話,你倒先跑出來汪汪了。我且問你,你既是這么能說會道的,剛才那個應飛鴻趁著爺不在跑過來見奶奶時,你怎么不攔著奶奶?你怎么還讓他們男女私會?你還是咱們府里出身的丫頭呢,不幫爺看著奶奶,還有臉……”
“放肆。”
饒是顧再沉得住氣,這會兒也不由青筋隱現了,來到岳嬤嬤面前,她微微瞇起了眼睛,沉聲道:“你剛才說什么?誰和誰男女私會?應飛鴻難道不是正常通報進來的?什么叫趁著爺不在的時候跑過來?你嘴里不干不凈說的是什么?是不是想找死?”
“惱羞成怒了?讓我說破了是不是?還是大家子的小姐呢,連男女授受不親都不知道?聽見個漢子進來,就巴巴跑出去……”
“啪啪”兩聲響,岳嬤嬤的話戛然而止,卻是正跳腳間被顧綺脆利落反反正正給了兩個耳光。這老貨撫著臉,似是不敢置信地看著顧,好半晌才又跳起來哭叫道:“我不活了……”
“不活你就去死。”
顧兩道柳眉都豎了起來,一雙丹鳳眼中精光懾人,盯著岳嬤嬤高聲道:“從我進門,你仗著是二爺的乳母,便不把我放在眼中。我慮著爺的臉面,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不和你理論,你倒越發上來了,整日里嚷著沒臉活了沒臉活了,既然知道沒臉活了,那你怎么不去死?還將我這西院攪得雞飛狗跳?一個刁奴罷了,當真以為我收拾不了你?是誰在背后指使,逞的你這樣張狂?”
“奶奶,別和這老貨動氣,您的身子要緊。”
春雨和秋容都連忙奔過來勸著,外邊杏花聽見這一番動靜,也連忙走進來,綠兒柳兒和院里幾個媳婦婆子此時都悄悄在門外,大氣不敢喘一聲,忽聽杏花在里面高聲道:“來人,把這眼里沒主子的奴才拖下去。”
綠兒和柳兒連忙進門,兩個婆子也搶進來,素日里岳嬤嬤仗著奶媽子身份在她們面前指手畫腳的,她們早就憋了一肚子氣,有這機會哪還會客氣?這會兒要不落井下石,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因也不顧岳嬤嬤披頭散發捶胸頓足在那里又哭又鬧,兩人上前一人鉗了這老貨一只胳膊,便下力氣拖了出去。
這里顧眼看著岳嬤嬤被拖出去,方慢慢坐在椅子上,秋容和春雨在旁邊小聲勸著,卻聽她淡然道:“我沒生氣,真的。”說完見兩個丫頭明擺著不相信的表情,她便呵呵笑道:“和這種黑心刁蠻的老刁婆子生氣?我還沒掉價到這個地步,素日里你們都說我聰明,怎么這會兒卻把我想得糊涂起來?”
“那奶奶剛才……”秋容疑惑了,不管岳嬤嬤有多么可恨,顧竟然扇了她兩個耳光,這都不能說是明智之舉。一來是跌身份;二來,那畢竟是爺的乳母,傳出去別人可不會說詳細過程,大家只知道當家奶奶竟然把丈夫的乳母給打了,這就是過分了,雖然道理上乳母也是個奴才,但道義上卻不是這么說的。
“剛才?”顧忍不住笑了笑:“沒辦法,那老貨站的位置太好了,看著她污言穢語唾沫橫飛的樣子,一時手癢,就忍不住了。”說到這里,她慢慢啜了一口茶,才又悠悠舒出一口長氣道:“打完了覺得好爽啊,我早看那老貨倚老賣老上躥下跳不順眼了。”
秋容和春雨杏花忍不住就笑了,她們這才明白:奶奶到底是奶奶,雖然做了侯爺夫人,但偶爾卻仍不失少女的天真干脆。今天這事兒換了任何一個人,恐怕也不會親自動手給岳嬤嬤那兩個嘴巴子。
笑完了,杏花卻又憂心忡忡道:“只是奶奶,那老貨到底是爺的乳母。”
顧斜看了她一眼,又悠悠喝了口茶,淡淡道:“怎么?我打了爺的乳母,你們還怕蕭江北他吃了我不成?”
杏花笑道:“奶奶就別在我們面前炫耀了,誰不知道您和爺夫妻恩愛,別說打了爺的乳母,您就是打了爺,他保準也沒有話說。奴婢擔心的是那些議論,雖然奶奶總說行得正坐得端,就不必畏懼流言,可這終究……”往下的話她一時間不知該怎么說,不過她知道顧會明白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