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玨翌見她神情,心中微動,緩步走上前去,慕容華清像個木頭人一樣,沒有喜出望外,也沒有痛哭流涕,只有心中那一汪平靜。
心死之人,果然快活,不為世俗情緣羈絆,如今她只想要保住家人,抱住她最后還相信的那一絲真情。別的,與她無關。
“臣妾參見皇上!”
慕容華清見宮玨翌直直走到身前,站起身來,略有些清冷的聲音響起,腳下不著痕跡的往后退了一步。
宮玨翌何其敏銳,怎么會看不出慕容華清在躲著他。心頭一時間不是個滋味。本來是想來訓斥一番,如今卻覺得突如其來的失去感,讓他有些不適應。
“朕聽說你有身子了,還好嗎?”宮玨翌的聲音很溫柔,很難得的如此溫柔,而更難得的,是他難得的真。
“勞皇上掛念,一切都好。”慕容華清恭敬不失得體的回話道。
菱花窗外,一梨樹正受著微風,飄飄的灑了幾朵花瓣,潔白如雪,地上的青草正是冒著嫩綠的生機。這是陽春二月,草長鶯飛的二月,本該溫暖的接受春日的饋贈,尋一處安然居,溫一壺酒,花下對酌,品詩閑談。
可是此時殿中卻是冷清到肺腑難平,宮玨翌突然覺得好壓抑,近來他一直特別煩躁,因為陸鳴鳳的突然消失,下落不明,他也是很久沒有好好安靜下來過了。
今日來翊華宮,見了許久未見的人,心里好像是積聚春潮泛濫的洪水,一時間關不了閘,心事都要泄露出來了。
“咱們的孩子是什么時候懷上的?”
慕容華清聽到宮玨翌問孩子的事,也知道,若是她沒有喜,怕是宮玨翌踏進翊華宮一步也是累的。
“回皇上,太醫只說已經有三個月了,想來敬事房也有記錄。”
只說該說的,沒有一句多余的,話語中的意思,竟然如今疏遠,冷清到無法讓人靠近。宮玨翌眸色漸深,看著慕容華清目不轉睛。
“你對朕,就如此疏離嗎?”宮玨翌突然伸手抱住慕容華清的肩膀,神色有些蒼涼,慕容華清抬頭,見這個曾經在自己心中高大無比的男人,何時驚訝如此憔悴了。
想來應該是為了長央宮那位費了心神罷,她與長央宮那位比起來,在宮玨翌心中到底算什么?
慕容華清嘴角掛著清冷的笑容,微微欠身,“皇上多慮了,如今您為了德妃耗費心神,妾身不敢打擾。”
“嗯。”
半晌,宮玨翌口中才憋了這么一個字出來,神情頹然,“你好好休息,如今既然已經有了身孕,便要好好顧惜自己。”
慕容華清低聲應了一聲,見宮玨翌已經往殿門一步一步走去,便道:“臣妾恭送皇上!”
宮玨翌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只是覺得好像心里悶得緊,不透氣,憋的難受。
如今的大歷皇宮,他的后宮,還有幾人對他是真心的?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這樣好啊,這樣大家互不虧欠,逢場作戲,不付真心。
有些東西,你得到的時侯,毫無知覺,失去的時候卻好似從骨髓中生生抽離出去一般,那感覺,真是叫人痛得徹骨。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宣德殿中曲子還在唱著,宮玨翌面色有些紅,舞女輕柔的舞姿,飄飄如仙的紗裙飛舞,身姿若柳,腳步翩躚。
酒是個好東西,隔霧看花,醉中尚美人,借著醉意朦朧,且拋開這些纏身的煩心事,宿醉一番。
李公公見皇上已經喝了不少酒了,臉都有些紅了,醉醺醺的撐在案幾上,看美人起舞,可是那樣子卻著實有些讓人擔憂。
往日里,皇上是絕不會如此放任自己,今日卻突然飲酒縱樂,不理政務,剛才一連幾個朝臣前來,都被擋了回去。
李公公心里擔心著急,可是皇上卻依舊醉醺醺的,他也只能干著急。
第二日,一道圣旨下來,驚了后宮眾人,如同重石落了靜湖面,乍然間驚起千層浪。
慕容華清一襲盛裝,跪在地上聽旨,今日前來宣旨的還是李公公。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慕容氏華清,賢良淑德,敦厚敏慧……特晉為貴妃,封華貴妃!”
慕容華清沒有想到這道圣旨來的這么快,宮玨翌真是變了性子了?真是怪了,不正合她心意,畢竟她父親如今在獄中,若是事情順利,她父親便能夠早些出來。
“臣妾接旨,叩謝皇上!”
慕容華清接了圣旨,這才慢慢站起身來,今日早上,內務府把之前伺候她的丫鬟有調了回來,只見一旁的粉衣宮婢從袖子中取了一個荷包,不著痕跡的塞到李公公手中。
李公公顛了顛重量,十分滿意,笑容滿面的對慕容華清行了一個禮,“奴才多謝華貴妃娘娘!”
慕容華清把李公公送走了,才悠悠轉身,頭上鳳釵輕搖,叮當好聽。她要好好的利用肚子里的這個孩子才是,畢竟他來得這么不容易。
“華貴妃,華貴妃……哈哈哈……”
慕容華清自言自語,不禁朗聲大笑,眼角泛著水光,笑意有些癲狂。
這可是天大的福分,她可是宮玨翌唯一的貴妃娘娘,宮玨翌便是再對她不喜歡,不也是封了她為貴妃嗎?
男人,不,準確說是宮玨翌這樣的男人,總是覺得失去的,沒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才是最值得寶貝的。
如今慕容華清不再圖他的真心,便退后一步,和那些貪圖富貴的女子一樣,只要能設計到她能有的潑天富貴,什么情,算什么?
云翠宮,臨窗的矮榻上,阮嬪正看著窗外花房剛送來的幾株名貴蘭花,淡藍色的花瓣在清風中微微搖曳,陣陣香氣襲來,便是與世無爭的幽谷芳草。
“這蘭花美就美在她不爭不搶,淡然世外的氣質,所謂蕙質蘭心,便是說如此吧。”
阮嬪聲音淡淡,全然不似在宮玨翌身前的那種嬌柔,只覺得聽著淡淡無波,讓人心中不起波瀾。她戴著護甲的手在肚子上輕輕撫摸著,很是愜意。
這時候,外面一個綠衣宮婢匆匆走進來,神色有些不好。這是阮嬪的貼身宮婢冬晴。
冬晴匆匆走到矮榻旁停下,低頭湊在阮嬪耳邊低聲耳語幾句。
阮嬪表情登時一變,“此事當真?”
冬晴點頭:“句句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