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
“今天或者明天就出院吧。”莊靜說。
經過直接診斷,她宣布趙文杰的診治結果。
“這么快嗎?”101主管護士下意識問。
作為下一任護士長——還只是謠傳,她經驗豐富,清楚趙文杰的狀況,確實是可以出院,但好得太快了,她心里難免擔憂。
“已經沒問題了。”莊靜說。
她又淡雅地笑著問趙文杰:“你自己覺得怎么樣了?”
“最近感覺是挺好,但是.”
“有什么疑惑請盡管說。”莊靜的聲音令人信任。
“.我擔心我這病,”趙文杰面容蕭索,“我害怕回去后又發病,就算不變成精神病,心里也會糾結,影響家庭關系。”
莊靜看了眼顧然,意思是讓他來。
顧然露出溫和的笑容,他道:“壓力是導致精神病的主要原因,一般責任心較重的人才會感到壓力。”
他又說:“趙文杰,你現在之所以感到憂慮,是沒看到這件事好的一面,所以才會有壓力。
“任何事情都需要平衡,你看蘇晴那么毒舌,但一想到她是莊靜老師的女兒,我就不生氣了。”
大家都笑了一下。
趙文杰雖然笑了,但眼神里依然有猶豫。
他說:“我這樣的事也有好的一面嗎?”
“當然。”顧然點頭,語氣肯定。
趙文杰沉默。
他不太信,哪有母親出軌還有積極意義的。
“我和伱講一個故事吧,”顧然說,然后又忽然想起似的補充道,“這是完形學派,完形學派都喜歡講故事。”
這個補充,是為了增加在莊靜心里的印象分。
“一般說到講故事,不是胡謅,就是本人的真實經歷。”趙文杰目光已經同情起來。
所以說,精神醫生是高危職業,很容易被病人感染,自己也胡思亂想。
“你先聽完,再下結論,看是胡謅,還是我本人的故事!”
“好吧,你說。”
“這個故事你應該也聽過,但就像《論語》一樣,很多人讀過也只是讀過,沒有細致的思考。”
顧然開始說故事。
有兩個水罐,一個完好無損,而另一個則有一條裂縫。
每天早上,水罐的主人都會拎著兩個水罐去小河邊打水。
但等他一路走到家的時候,有裂縫的那只水罐里就只剩下一半的水。
奶奶曾想過扔掉有裂縫的水罐,小主人卻不同意。
那只完好無缺的水罐,常常嘲笑那個有裂縫的水罐,因此有裂縫的那個水罐十分自卑,整日郁郁寡歡。
終于有一天,小主人俯在河邊打水時,有裂縫的水罐難過地哭了。
它傷心地對小主人說:“真對不起,主人!因為我的裂縫,每天都浪費了你很多時間。”
沒想到,小主人聽了它的話,一臉驚訝地說:“不,不,沒有浪費。你可以看一下回家路上的那些鮮花,它們開得多美!”
說完,小主人一臉欣喜地拎著水罐往回走。
果然,有裂縫的水罐發現,不知何時,自己這邊的小路上開滿了各種各樣美麗的鮮花,它們繽紛燦爛,美極了!
而好水罐那邊卻一朵花也沒有。
小主人邊走邊說:“你知道嗎?我在你這邊的路上撒下了花籽。正因為你的裂縫,才使它們每天都喝到了足夠的水,開出了美麗的鮮花。若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每天都能采到花,裝飾自己的家園呢?我又怎么會責怪你呢?”
說完故事,顧然問趙文杰:“你悟了嗎?”
趙文杰搖頭。
“你王姐,你呢?”顧然問101主管護士。
“你說故事的時候聲音很好聽,莊靜老師,以后可以讓顧然開一門故事課,每周下午給病人講課。”
莊靜沉吟著點頭:“好主意。”
“我馬上要出院了,你們開故事課?”趙文杰一臉‘我畢業了教室裝空調了’的表情。
“王姐也沒聽懂。”顧然嘆氣,“那我直白一點吧,趙文杰,我問你,你會出軌嗎?”
“當然不會!”趙文杰立即回答。
“為什么?”
“還用說嗎,顧醫生你看我現在”趙文杰愣住了。
“明白了?”
“明白了。”趙文杰恍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母親出軌是‘有裂縫的水罐’,而‘他自己不會出軌’是鮮花。
“因為你母親出軌,你知道父母出軌會對孩子造成多大的傷害,所以你不會出軌,你的孩子,會因此擁有一個幸福的原生家庭,你的老婆也會更愛你。”顧然說。
趙文杰點頭。
他家的氛圍很好,人人羨慕,孩子也很開心,也時常羨慕爸爸媽媽的感情。
之前,為了維持這種氛圍,他使勁掩埋自己的難過傷心。
難過傷心針一般越扎越深,最后導致精神分裂。
如果他能早一點看到這一點,看見妻子的笑容,聽見孩子的笑聲,或許不會發生這件事。
他心里有一絲釋然。
“你母親對你造成的危害沒有消失,”顧然繼續道,“你也不可能忘記,我只是希望你,能在人生中找到與這份難過和解的快樂,比如你的老婆孩子,你的邁巴赫。”
“我不買邁巴赫了。”
“怎么了?”
“太費錢了。”趙文杰說,“我開著特斯拉,卡里存款幾百萬,比開著邁巴赫,卡里只有一百萬存款舒服。”
“.你知道我存款多少嗎?”顧然決定再讓患者開心一下。
“多少?”
趙文杰愣了一下,然后害怕傷害對方身心健康一般緩緩道:“沒事的顧醫生,只要你追到蘇醫生,你岳母有錢。”
“你別胡說!”顧然忙道。
靜姨可在呢!
莊靜只是微微一笑,她交代101主管護士:“安排他出院吧,以后每個月復診一次,藥暫時不要停。”
“好的。”
“恭喜啊,趙同志!”顧然開心道。
“多虧了你,顧醫生,你不但是厲害的醫生,還是一位好醫生。”趙文杰也十分感嘆。
“大家都很喜歡顧醫生。”真名為‘王怡’的101主管護士也道。
“你也喜歡?哪種喜歡?”趙文杰立馬問。
“你趕緊出院!”最后一點醫患情也被101主管護士棄之腦后。
離開101病房,來到外面,莊靜和顧然單獨聊天。
“讓他定期來復診,另外提醒他:如果感到不適,一定要立即就診。”
“嗯,我明白。”
趙文杰是‘黑龍夢’第一位救治的病人,兩人都很慎重,擔心會復發,也憂慮可能會引起其他精神病。
莊靜又去看了轉到102病房的呂露。
顧然只見過睡著的呂露,兩人只有手術室的那一面之緣。
比起當初躺在手術臺,此時的她面色紅潤,眼睛里也有了神,像意志快淹死的魚,被海浪重新卷進了大海。
“感覺怎么樣?”
“那種感覺消失了。”呂露回答。
莊靜點頭,又問其他問題。
顧然手拿平板,翻閱呂露的病歷,在‘入院記錄’中,病人主訴:
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在這個世界,總是像看電視一樣注視著周圍,仿佛自己被割離了這個世界。
——‘那種感覺’,指的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再觀察三天,周末出院吧。”莊靜對她道。
“謝謝醫生。”呂露說話輕柔。
莊靜帶著顧然依次查房,不斷對他提問,顧然簡直像是回到期末考試。
對于趙文杰的病情,他準備充分,很有自信,可對其余病人只是簡單了解。
他感受的到,莊靜不是要“查他的崗”,而是在對他進行教學。
她改了一些病人的藥物用量,甚至直接換了藥,并詢問顧然為什么,當他回答不對或回答不上來的時候,便仔仔細細地告訴他。
莊靜內心有一股喜悅。
她完全把顧然當成自己的兒子,如今兒子回到自己身邊,被自己親自教導,彷佛母子久別重逢。
她這位母親,想把自己會的全部傳授給他,同時還有向他炫耀的心思,讓他知道母親是多么了不起,多么博學。
不僅是知識,還有別墅、{靜海},都想一一向他展示。
此外,顧然擁有的獨一無二的“清醒夢”,她對此很感興趣,甚至視為勘破精神世界的最佳突破口。
查完房,顧然便回到辦公室開始寫出院證明,還要寫“大病歷”,事情忙也忙不完。
晚上吃過飯,繼續加班,中途和同樣加班的陳珂輪流去查房。
第二天,八月十六日。
這天早上,海城難得下起了小雨,精神分裂癥患者趙文杰,于今天出院。
“加油啊,努力活下去!”幻臭作家使勁揮手。
“我又不是上戰場!”趙文杰笑罵,隨即也道,“你們也要配合治療,到時候大家一起在外面相聚,一起去爬山、游泳、徒步旅行!”
‘快出院’抹著眼淚,想到大家一起在蘇晴醫生的指導下,一起暢想出院后的生活,那時多么快樂啊。
家屬在向醫生們道謝。
莊靜也來了,和趙文杰的父母寒暄著。
趙文杰的妻子則感謝顧然。
“顧醫生,這面錦旗我想送給您!”
“錦旗?!”顧然驚訝道。
趙文杰妻子拿出錦旗,上面寫著:年少有為,醫術精湛!
俗話說:金杯銀杯不如患者的口碑,這獎那獎不如患者的夸獎,他居然這么快就拿到了人生的第一面錦旗?
“這個.”顧然不知道該不該接。
“啪啪啪!”
蘇晴笑著鼓掌。
“我好嫉妒!”陳珂也跟著鼓掌,目光晶瑩地注視顧然。
“人生第一次,我來給Mr.顧拍照!”何傾顏舉起手機。
蘇晴推了一下顧然,把他推到錦旗邊上。
趙文杰老婆讓出一邊,兩人一起握著錦旗。
“顧然單獨來一張!”拍完,何傾顏又指揮。
“.不好吧。”顧然覺得自己配不上。
只憑他自己的本事,或許要一到兩個月才能讓趙文杰出院。
趙文杰能迅速脫離妄想,幾乎可以說是‘黑龍夢’的原因。
他并非排斥‘黑龍夢’,認為依靠‘黑龍夢’治好的病人不是他治好的。
只是,在自己完全掌握‘黑龍夢’之前,他會把“黑龍夢治好病人”當成運氣事件。
既然運氣,他當然認為自己配不上。
何況‘黑龍夢’是否有副作用還是未知數。
“別磨嘰,快!”何傾顏不理他的小忐忑,用強制性地命令口吻道。
顧然也不客氣了,只是第一次和錦旗合影,腰挺得過于直了,顯得有一絲傻氣。
從這一絲傻氣里,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開心與青澀。
莊靜在遠處也笑著輕輕鼓掌。
“那個誰誰誰,”何傾顏看向趙文杰,“你也過來,有醫生和錦旗怎么能沒有病人呢!”
“我現在已經出院了,不算病人。”趙文杰嘴上這么說,可與顧然合影時卻很高興。
他真心感激顧然,拍照時給他豎大拇指!
拍完照,顧然拿著‘封侯圣旨’一般拿著錦旗,陳珂羨慕地伸出小手摸了摸。
顧然遞給她,陳珂笑著擺手,示意不用。
莊靜對趙文杰道:“趙先生,你說兩句,鼓勵一下大家。”
“這個.”趙文杰看了看眾人。
他想了想,道:
“我也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就隨便說兩句。
“在{靜海}的半年里,我印象最深刻的除了顧然醫生,就是蘇晴醫生,尤其是她在每次戶外集體治療唱的每一首歌。
“這些歌里,印象最深的是《穩穩的幸福》。
“‘我要穩穩的幸福,能抵擋末日的殘酷;在不安的深夜,能有個歸宿’。
“蘇醫生選的歌曲,全是些讓我心生感觸的歌詞。
“不僅是蘇晴醫生,還有王怡,我一直喊她王姨,阿姨的姨,她以為我在開玩笑,可我真的從她身上感受到阿姨般溫暖。
“還有.”
趙文杰用掌心揉了揉眼睛。
“算了。”他笑道,“不說了,反正大家都很好,我很舍不得大家,但我更希望,大家能各奔東西,健健康康地回到生活中去。”
顧然等人也不禁傷感。
101的主管護士王怡眼睛紅了。
“有什么好難過的,”何傾顏道,“好像他不回來似的,不提一個月復診一次,精神分裂癥本身.唔!”
蘇晴挾持人質似的捂住了她嘴,那張精致的臉清冷無情。
“唔唔唔!”何傾顏抗議著。
這時能看出她們關系的親密——蘇晴的手法過于熟練,好像捂過了無數次。
想想‘七歲的小女孩·蘇晴捂七歲小女孩·何傾顏的嘴’、‘十四歲少女·蘇晴捂十四歲少女·何傾顏的嘴’,又該是多么好玩的畫面。
不過現在不是想女人的時候。
顧然對趙文杰道:“像我這樣的人,只要不出意外,成為心理學大師在所難免,你只要記住我對你說的故事,每個月來復診一次,我保證你沒事。”
為了讓病人安心,他不得不自信到自大了。
“回來也好。”趙文杰倒是無所謂,“我還想知道顧醫生你到底和誰在一起呢。”
他又交代幻臭作家:“家祭無忘告乃翁!”
“我草你我去你的!占我便宜!”幻臭作家臭罵。
《私人日記》:八月十五日,周二,晴。
趙文杰通過了直接診斷,明天出院。
《私人日記》:八月十六日,周三,小雨。
啊啊啊啊,終于下雨了!
趙文杰出院了。
我由衷地感覺到,他能出院,并非完全因為“黑龍夢”,醫生護士都在齊心協力地幫助病人。
《醫生日記》:八月十五日,周二,晴。
我對即將出院的趙文杰說了“兩個水罐”的故事,換個角度,缺陷也是美。
(莊靜批語:很好啊!)
《醫生日記》:八月十六日,周三,小雨。
為了讓病人相信醫生,我今天說了大話,不過這也是療法之一。
(莊靜批語:我認為你說得對,假以時日,你很難不成為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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